他也伸手捏了塊牛肉,放進嘴里一嚼,干澀的咸腥味立刻漫開來,混著點沒吐干凈的草根碎屑,刮得喉嚨有點癢。
可奇怪的是,這味道竟比記憶里任何山珍海味都實在。
像是寒冬里喝的第一口熱湯,又像是累極了時往地上一坐的踏實。
明明寡淡,卻透著股讓人安心的勁兒,仿佛這口冷飯里,藏著他們此刻能相互依靠的底氣。
金滿倉見他倆都動了手,才像是松了口氣。
他往前挪了挪,伸手抓過餐盒,也顧不上用手臟不臟,直接捏起一把冷透的米飯往嘴里塞。
米粒又干又硬,在齒間磨出沙沙的響,可他嚼得用力,連帶著凍住的醬汁一起咽下去。
他心里清楚,自己這條傷腿就是個累贅,接下來的路還不知道有多長。
這口飯咽進肚里,好歹能攢點力氣,總不能真成了拖累。
晨霧像被誰悄悄收走的紗幔,一點點褪去最后幾分濕冷的白。
陽光終于掙脫云層的牽絆,從稻穗交錯的縫隙里斜斜漏下來,在空了的鋁箔餐盒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盒飯早已被三人分食干凈。
最后一點沾著凍醬汁的米飯,是金滿倉用指尖刮著盒底吃掉的,他吃得認真,連指縫里蹭到的米粒都沒放過,仿佛那不是隔夜的冷飯,而是難得的珍饈。
霞姐捏著空盒邊緣,指尖在凹凸的鋁箔上輕輕摩挲,盒壁還留著點人體的余溫。
她低頭,對著陽光把餐盒折成巴掌大的小塊,折痕處發(fā)出輕微的“咔嗒”聲,像是在封存什么秘密。
接著,她小心翼翼地把這小塊鋁箔塞進帆布包最深的夾層,動作輕得像在安放一片易碎的玻璃——這空盒里藏著他們剛熬過的黑夜,藏著彼此分食時的沉默,藏著絕境里相依為命的重量。
“你們看。”霞姐忽然抬手指向遠處,聲音里帶著點剛從疲憊里掙出來的輕快。
順著她的指尖望去,電線桿頂端落著幾只麻雀,灰撲撲的羽毛沾著晨露,正歪著頭啄理翅膀,時不時蹦跳兩下,小爪子抓得水泥桿“噠噠”輕響。
她嘴角微微揚著,眼里映著稻浪的金,語氣里裹著點調(diào)侃:“這玩意兒要是架堆火烤了,夠不夠咱們仨塞牙縫?”
金滿倉順著她的目光望去,視線卻先落在了她的發(fā)梢——幾縷被稻芒勾住的碎發(fā)翹在耳邊,上面沾著兩粒金黃的稻殼,像別了兩朵小得可憐的花。
他忽然覺得喉嚨里那口冷飯像是被什么焐熱了,順著食道往下淌,在胃里漾開一圈淺淺的暖。
這暖意很怪,蓋過了傷腿隱隱的抽痛,蓋過了整夜奔逃的疲憊,甚至蓋過了對岑家追兵的恐懼。
在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荒野里,在這隨時可能被死神盯上的逃亡路上,能和這兩個人分著吃一盒凍成塊的盒飯,竟比過去安穩(wěn)日子里的任何一頓團圓飯都讓人踏實。
那口寡淡的米飯里,藏著的是“活著”的實感,是“我們還在一起”的篤定。
就在這時,田埂深處突然傳來動靜。
先是“咔嚓”一聲脆響,像是枯枝被踩斷了腰;
緊接著是“沙沙”的輕響,泥土被碾碎的質(zhì)感順著風(fēng)飄過來,細細聽,竟像是有什么東西正貼著地面,順著晨光往這邊爬。
溫羽凡的身體瞬間繃緊,像張被猛地拉滿的弓。
他右手閃電般按住背上長條包裹的一端,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包裹里的武士刀隔著粗布傳來堅硬的觸感,那觸感讓他稍微定了定神。
后背的肌肉突突直跳,連呼吸都刻意放緩,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稻稈的清香,卻壓不住胸腔里擂鼓似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