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到能把金滿倉護在身后,不讓他受傷的腿再沾半點血;
強到能護住趙大爺家那只搖尾巴的黑狗,護住曬谷場上那片金燦燦的稻子,護住這些在濁世里難得的干凈與溫暖。
窗外突然“撲棱”一聲,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樹枝上,緊接著是翅膀扇動的急促聲響,驚得樹葉“沙沙”亂晃。
霞姐猛地睜開眼,睫毛上還沾著點未干的水汽,眼底的睡意瞬間被銳光取代,像蓄勢待發(fā)的狼崽。
她側(cè)耳聽了聽,除了漸遠(yuǎn)的振翅聲,再沒別的動靜——大約是哪只野貓盯上了樹上的夜鳥,攪了這片刻的安寧。
她挪到窗邊,撩開半舊的窗簾一角。
月光把溫羽凡的影子釘在地上,他還坐在那張木凳上,背脊挺得筆直,手里的長條包裹被抱得很緊,像抱著唯一的指望。
夜風(fēng)掀起他的衣角,露出里面磨破的襯衫邊,可他一動不動,連頭都沒抬過,仿佛要坐到天荒地老。
霞姐望著那道影子,突然覺得鼻子發(fā)酸。
這一路逃下來,他們就像暴雨里的三只螞蟻,抱在一起才沒被沖散。
溫羽凡扛著最沉的擔(dān)子,金滿倉忍著疼沒掉過淚,她也不能掉隊。
有些黑暗太濃,單靠一個人撐不住,得三雙手握在一起,才能在這不見底的夜里,摸出條往亮處去的路。
她重新走回床邊坐下,掌心再貼向丹田時,那股熱意比剛才更烈了些。
口訣在舌尖滾動,這一次,每個字都帶著股豁出去的勁。
一夜無事。
天剛蒙蒙亮?xí)r,東方的天際才洇開一抹極淡的魚肚白,像宣紙被指尖蘸了清水輕輕暈過。
晨霧還沒舍得從青瓦上退去,一團團、一縷縷地纏在屋檐的翹角上,又順著土墻往下淌,在窗欞上凝成細(xì)碎的水珠,風(fēng)一吹,便“啪嗒”一聲墜在石階上,濺起極小的水花。
整個村子還浸在沒睡醒的靜謐里。
遠(yuǎn)處的稻田里,偶爾傳來幾聲早起青蛙的“呱呱”聲,又很快被更濃的寂靜吞沒;
村頭老槐樹上,幾只麻雀撲棱著翅膀換了個枝椏,抖落的露水打在葉片上,發(fā)出“沙沙”的輕響,倒像是給這黎明添了層襯底的白噪音。
溫羽凡三人已經(jīng)把行囊束得緊緊的。
霞姐的帆布包鼓鼓囊囊,邊角被昨晚連夜縫補過,針腳歪歪扭扭卻格外扎實;
溫羽凡背上的長條包裹用新?lián)Q的麻繩捆了三道,武士刀的輪廓在粗布里若隱若現(xiàn);
金滿倉的傷腿上,舊紗布已經(jīng)被小心拆下,露出底下泛著藥草青的皮膚。
他們自然不能悄無聲息地走。
這兩日受了老人太多恩惠,哪怕前路再急,也得好好道個別。
三人慢慢挪到堂屋時,趙大爺果然已經(jīng)起了。
他正蹲在門檻邊,用粗布擦著那把用了大半輩子的鋤頭,鋤刃上的鐵銹被磨得發(fā)亮,映出他佝僂的身影。
聽見腳步聲,老人抬起頭,眼睛瞇了瞇,很快就看清了他們身上的行囊。
“這是……要走?”他把鋤頭往墻角一靠,木柄撞在土坯墻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
金滿倉被溫羽凡扶著,慢慢靠在堂屋的竹椅上:“是啊,我們得趕緊離開這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