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廢品回收站時,他減速擰動車把,紅色塑料袋在空中劃出道弧線,“啪”地落進鐵皮垃圾桶。
袋口散開的瞬間,幾滴油汁濺在堆積的廢報紙上,很快暈開片深色的漬。
溫羽凡沒回頭,油門擰到底,摩托車的轟鳴在夜色里撕開道口子,只留下那袋還在微微發(fā)燙的麻辣香鍋,在堆廢品里慢慢冷卻,像個被遺棄的誘餌。
夜像被打翻的墨汁缸,濃稠的黑順著山脊漫下來,把整條盤山公路泡成了深不見底的硯臺。
月光被云層撕成碎銀,勉強在路面上拼出蜿蜒的輪廓。
那路像條被踩傷的蛇,扭曲著往山深處鉆,每轉一個彎,坡度就陡得更厲害,仿佛下一秒就要一頭扎進谷底的黑暗里。
溫羽凡在觀景臺捏下剎車時,剎車片與輪轂摩擦的尖嘯像被掐住喉嚨的野獸在嘶吼,火星子順著輪胎邊緣濺出來,在地面灼出轉瞬即逝的紅點。
巖石縫隙里的夜梟被這動靜驚得撲棱棱飛起,翅膀帶起的風卷著松針落下,砸在頭盔上發(fā)出細碎的響。
它盤旋半圈,黃澄澄的眼睛在夜色里亮了亮,像是在打量這個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隨即拍著翅膀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
遠處巴中市的燈火被山霧濾得只剩朦朧的光斑,星星點點綴在墨色的天幕下,像誰把碎鉆撒在了浸了水的黑布上,明明滅滅地跳著。
風從峽谷里鉆出來,帶著松脂的冷香和巖石的潮氣,刮在臉上像細沙在蹭。
溫羽凡摸出手機,屏幕的光在他眼底投出片冷白。
指尖懸在屏幕上方頓了頓,指腹的薄繭蹭過冰涼的玻璃,才點開霞姐的對話框。
編輯框里的光標一下下跳著,快得像他胸腔里擂鼓的心跳。
最終他指尖落下,敲出一行字:「已過三溪口,明日正午到蒼溪」。
發(fā)送鍵按下去的瞬間,屏幕震了震,像塊投入深潭的石子。
他清楚霞姐此刻正帶著金滿倉往京城趕,為了避開追蹤,手機早該關了。
這條消息從來就不是給他們看的……
發(fā)送成功的提示音還沒消散,山谷里就滾來一陣汽車引擎的低吼。
那聲音起初像遠處悶雷,漸漸變得清晰,帶著金屬摩擦的嘶鳴,卻在前方某個彎道突然掐斷,像頭潛伏的巨獸悄無聲息地藏進了黑暗,只留余震在空氣里蕩。
溫羽凡重新扣上頭盔,陳舊的皮革蹭著下頜,混著鐵銹和汗?jié)n的味道鉆進鼻腔。
他故意擰了兩把油門,摩托車引擎立刻爆發(fā)出撕裂空氣的咆哮,排氣管噴出的藍煙在身后扯出扭曲的尾巴,震得懸崖邊的碎石簌簌往下掉,砸在谷底的灌木叢里發(fā)出稀稀拉拉的響。
車頭像離弦的箭一樣沖下盤山公路時,觀景臺的指示牌在后視鏡里縮成個模糊的黑點,「前方施工」的警示燈還在明明滅滅地閃,紅黃綠三色交替著映在巖壁上,像死神眨動的眼睛。
輪胎碾過一枚尖銳的石子,迸出的火星騰空而起,照亮了路邊的里程碑。
「k137+450」的數字被歲月磨得有些模糊,卻在那瞬間的光亮里看得真切。
溫羽凡反手摸了摸背后長條狀的包裹,米袋包裝下武士刀的輪廓硌著掌心,他嘴角勾起抹冷峭的笑,藏在頭盔里,只有眼角的紋路透出幾分鋒芒。
行至一個急彎,他猛地壓下車身,同時猛擰油門,后輪在柏油路上劃出道漆黑的弧線,橡膠燃燒的焦味混著塵土揚起來。
揚起的碎石噼里啪啦砸在山壁上,驚得幾只夜蟲撲棱棱飛起來,撞在車燈的光柱里,像被點燃的灰燼。
這一夜,摩托車的車燈像柄不斷揮舞的利劍,刺破了十七個隧道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