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溫羽凡眉頭擰成個(gè)疙瘩。
老人的眼神在說這話時(shí)飄向了吊腳樓深處,渾濁的瞳孔里閃過一絲忌憚,卻絕口不提“他”是誰。
疑竇像藤蔓般在心里瘋長(zhǎng),但油表的警告聲還在催命,他只能壓下心頭的不安。
他朝老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指尖在車把上用力一擰。
摩托車碾過路面的剎那,骨頭摩擦的“咯吱”聲像無數(shù)細(xì)碎的牙在啃噬金屬。
那些被歲月泡得泛白的人骨,有的指節(jié)蜷曲如鉤,有的顱骨凹陷著黑洞洞的眼窩,車輪碾過時(shí),骨縫里積著的黑泥被濺起,混著鐵銹色的斑點(diǎn)。
引擎每聲轟鳴都撞在吊腳樓的木壁上,反彈回來時(shí)裹著檐下風(fēng)干人頭的蠱幡抖動(dòng)聲,像整個(gè)寨子都在低聲回應(yīng),把那些深埋在骨縫里的秘密震得發(fā)顫。
溫羽凡的指節(jié)早已因用力而泛白,掌心的汗順著車把磨禿的防滑紋往下淌,在金屬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他眼角的余光掃過兩側(cè):
吊腳樓的木柱爬滿灰綠色的苔蘚,柱底堆著半腐的獸皮;
飛檐下懸著的骷髏頭銀鈴偶爾晃動(dòng),鈴舌碰撞的脆響里裹著股說不出的黏膩,像有蟲豸在鈴腔里蠕動(dòng)。
腰間的銅鈴還在動(dòng),不是清亮的顫音,而是貼著布料的悶響,“?!?dāng)……”間隔得極不規(guī)律,像有人在暗處用指甲輕刮鈴身。
第三棟吊腳樓終于從濃霧里顯露出輪廓。
木樓比別處更矮,黑褐色的板壁上布滿指甲蓋大小的孔洞,像是被什么東西長(zhǎng)年累月啃噬過。
屋檐下的鐵皮桶銹得只剩層殼,桶口卷著焦黑的邊,桶身的污漬是深褐與暗綠的混合,湊近了能看見凝固的黏液順著桶壁往下掛,在地面積成小小的、泛著油光的水洼。
他剛支起摩托車腳撐,將頭盔掛在車把手上,一股風(fēng)就從樓里鉆了出來。
不是山間的涼霧,是帶著重量的陰冷,像冰碴子刮過皮膚,瞬間掀起頸后的汗毛。
那股臭味緊跟著涌上來:先是腐肉的甜膩,混著潮濕的霉味,底下還墊著層鐵銹似的腥氣,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暗處爛了很久,爛透的膿水滲進(jìn)了木頭縫里。
溫羽凡的手瞬間扣住了背后的武士刀柄,冰涼順著指尖爬上來,壓下了掌心的汗?jié)瘛?/p>
他清楚這不是普通的山寨——從人骨鋪路到那老人黑紫色的牙齦,每處都在叫囂著危險(xiǎn),但此刻退路比前路更模糊。
他走到木門邊時(shí),才發(fā)現(xiàn)門板上布滿裂紋,縫里嵌著干枯的草屑,像有人用指甲摳過。
指尖叩下去的瞬間,木頭發(fā)出空洞的“篤”聲,仿佛門板后是空的。
“有人嗎?”他的聲音在霧里散得很慢,撞在對(duì)面的吊腳樓上,回來時(shí)已經(jīng)變了調(diào),像被什么東西舔去了尾音。
沒有回應(yīng)。
但下一秒,門軸突然發(fā)出“吱呀”的呻吟,朽壞的木門竟自己往里開了道縫。
灰黃色的木屑從門框上簌簌落下,混著股更濃的腥氣涌出來。
溫羽凡瞇起眼,看見門縫后是濃得化不開的黑,像整個(gè)屋子都浸在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