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掛滿了風干的人頭,皮膚縮成暗褐色的皮革,眼窩深陷成黑洞,嘴角卻詭異地上揚,像是在無聲地獰笑。
人頭間插著的蠱幡獵獵作響,幡面是用某種獸皮鞣制的,紅得發(fā)黑,邊角卷成焦脆的絮狀,風一吹,便帶著人頭一起搖晃,發(fā)出“嘩啦嘩啦”的聲響,像無數(shù)只手在半空亂抓。
溫羽凡深吸一口氣,肺里像灌了冰碴子。
濕冷空氣里裹著的血腥味濃得化不開,混著種說不清的腥甜,像是腐肉泡在草藥水里,又帶著點蠱蟲分泌的黏液味,嗆得他喉嚨發(fā)緊。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后腰的劍袋,帆布被冷汗浸得發(fā)潮,指腹能觸到刀柄上的繩結(jié),那是他廝殺時磨出的繭子才能握住的力道。
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踩進了閻羅殿的門檻。
腳下的路每往前一寸,都可能踩著生死的界碑。
但摩托車的引擎還在低低嗚咽,油表的警告聲像催命符,他沒有回頭的余地。
村口的牛頭圖騰在霧里顯出猙獰的輪廓。
那牛頭足有兩人高,牛角被歲月磨得發(fā)亮,尖端卻依舊鋒利,像能輕易挑開人的喉嚨。
暗紅色的布條纏在角上,布面硬邦邦的,顯然浸透了血漬,在風里擺得幅度極大,發(fā)出“啪”“啪”的抽打聲,像是在給闖入者最后的警告。
圖騰的陰影里站著個老人,身上裹著件看不出原色的獸皮,皮毛早已脫落,露出底下灰褐色的皮革,像貼在骨頭上的痂。
他臉上的皺紋深得能塞進指甲,每道溝壑里都嵌著黑泥,眼睛渾濁得像蒙了層霧,卻在掃過溫羽凡后背時驟然亮了亮。
老人腰間掛著的銀質(zhì)骷髏頭蠱鈴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動,骷髏頭的眼窩是空的,邊緣爬著層暗綠色的銹,鈴鐺相撞時發(fā)出“叮鈴鈴”的脆響,卻脆得詭異,像是玻璃碴在骨頭縫里滾動。
“外鄉(xiāng)人?!崩先碎_口時,喉嚨里像卡著團破棉絮,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每個字都拖著股陰冷的氣,“如今雖然是太平世道……但獵頭寨……還是能不進就不進?!?/p>
他缺了門牙的嘴咧開,黑紫色的牙齦翻出來,像塊爛透的豬肝,嘴角還沾著點暗褐色的渣,不知是血還是別的什么。
溫羽凡把摩托車停在寨口,腳剛落地,就覺出不對勁。
地面鋪著的不是青石板,而是密密麻麻的人骨,肋骨、指骨、腿骨雜亂地拼在一起,縫隙里塞著墨綠色的苔蘚,被露水浸得發(fā)亮。
他踩上去時,骨頭發(fā)出聲細微的“咯吱”響,像在呻吟,冰涼的觸感順著鞋底往上爬,凍得腳踝發(fā)麻。
這些骨頭白得異常,像是被某種藥水反復浸泡過,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森冷的光,仿佛下一秒就要活過來。
腰間阿朵給的銅鈴突然瘋狂地顫動起來,“叮鈴——叮鈴——”聲急促得像爆豆,金屬的震動透過布料傳到皮膚上,震得他小腹發(fā)緊,那動靜不是警示,更像在尖叫。
溫羽凡反手按住銅鈴,冰涼的金屬在掌心發(fā)燙,震動的力道幾乎要掙開他的手指。
他抬眼看向老人,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車快沒油了,得找地方加油。老人家,哪里能加到?”
聲音里帶著刻意壓制的穩(wěn),只有他自己知道,后背的冷汗已經(jīng)浸透了粗麻衣衫。
老人突然發(fā)出陣“嗬嗬”的笑,笑聲從喉嚨深處滾出來,混著氣音,在空曠的寨口撞出層層回音。
那笑聲里像是裹著無數(shù)細小的蟲,“沙沙”的振翅聲順著風鉆進耳朵,讓人頭皮發(fā)麻。
“你非要進……便進去吧。”他抬手指了指寨子里,枯瘦的手指像根老樹枝,指甲縫里全是黑泥,“第三棟屋檐下……有個鐵皮桶。那是‘他’的家……該有汽油。”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