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濁的眼珠顫了顫,喉結(jié)上下滾了滾,像是有話要涌出來,最終卻只化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指節(jié)在扳手把上捏出幾道白痕。
“車胎爆了倆,油箱也得補補?!睖赜鸱舱骂^盔,額角的汗順著下頜線往下滴,“麻煩您了?!?/p>
老漢沒應(yīng)聲,只是站起身拍了拍圍裙上的鐵屑,佝僂著背繞車轉(zhuǎn)了圈。
手指劃過被箭射穿的輪胎時,指甲無意識地摳了摳胎紋里的焦黑。
“明兒個來取。”他終于開口,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山寨的民宿就在修車鋪后巷,木樓帶著股松脂香。
溫羽凡推開門時,午后的陽光正順著窗欞爬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狀的影子。
他把武士刀靠在床頭,摸出貼身的冰蟬玉牌——玉質(zhì)的涼意透過掌心漫上來,這三日來,唯有它能讓他在夜里睡得安穩(wěn)些。
第二日清晨,雞叫頭遍時他就醒了。
推開窗,晨霧正從梯田里漫上來,嫩綠色的稻葉上滾著露珠,遠處的竹樓像浸在牛奶里。
他踩著露水去取車,剛到鋪前,就聽見老漢正對著摩托車引擎敲敲打打,金屬碰撞聲脆得像冰塊碎裂。
“試試?”老漢往旁邊挪了挪。
溫羽凡跨上車,手指擰動油門。
“轟……”引擎的咆哮陡然炸開,驚得竹籬上的灰雀撲棱棱飛起,翅膀拍打的“撲撲”聲混著機械的嗡鳴,在晨霧里撞出一串漣漪。
他低頭撫過車把,火漆修補的劃痕摸起來有些糙,像塊結(jié)痂的傷口,卻牢牢嵌在金屬上,透著股實在的安穩(wěn)。
“多謝。”他說著,俯身檢查車胎。
指尖剛觸到前胎輪轂,就被一片冰涼硌了下。
不是金屬的冷,是種帶著清冽感的涼,像摸到了冬夜里的霜。
他皺眉湊近,借著晨露的光看清了。
那是片指甲蓋大的銀箔,嵌在輪轂的縫隙里,邊緣被磨得有些卷,上面刻著細密的紋路:是幾條扭曲的蛇纏繞著一朵花苞,正是苗族巫術(shù)中的“辟毒”符文。
指腹碰上去時,銀箔邊緣竟飄來一絲若有若無的寒意,像有人剛把它嵌進去似的。
他猛地抬頭,目光像鷹隼般掃過層層疊疊的梯田。
晨霧已經(jīng)淡了些,青綠色的稻浪里,田埂上立著個身影。
斗笠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青布蓑衣的下擺被風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深色的綁腿。
那人就那么靜立著,像棵長在田埂上的老竹,連呼吸都與晨霧融在一起。
“是你?”溫羽凡剛要開口,話音還沒出口,那身影卻動了。
斗笠下的頭似乎微微偏了偏,像是在看他,又像只是被風動了動。
下一秒,蓑衣的衣角在霧里劃了道淺弧,人已轉(zhuǎn)身往梯田深處走。
步子不快,卻輕得像踩在棉花上,沒一會兒就被氤氳的晨霧吞了進去,只留下幾片被風吹落的稻葉,悠悠飄落在濕潤的泥土上。
溫羽凡捏著銀箔站了會兒,晨露打濕了他的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