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把劇烈震顫,震得虎口發(fā)麻。
這是連續(xù)三天高強度行駛的后遺癥,車胎的紋路里嵌著沿途的泥塊,有的還沾著苗疆特有的靛青色草汁,像一串沉默的軌跡。
經(jīng)過長沙時,車流在高架橋上匯成緩慢流動的光河,喇叭聲、引擎聲、街邊小販的吆喝聲裹著尾氣涌來,卻連他的衣角都沒沾到。
溫羽凡的摩托車像條滑溜的魚,貼著車流邊緣的空隙竄過,車身擦著一輛白色轎車的后視鏡時,對方按響的短促喇叭聲在他身后炸開,很快就被風吞了進去。
他甚至沒回頭,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有緊握車把的指節(jié)泛著青白。
這座城市的熱鬧與他無關(guān),就像他口袋里那部早在重慶山道上就關(guān)機的手機,屏幕漆黑,切斷了所有可能的追蹤信號。
兩次變道更是關(guān)鍵。
在重慶界碑旁突然拐向南下國道,又在永州城郊的岔路口猛地折向北方,像在地圖上畫了個潦草的銳角。
那些追了他半個月的影子,大概還在浙閩的山路上兜圈,或是困在湘南的梯田迷宮里……
后視鏡里干干凈凈,只有被車輪卷起的塵土在夕陽里慢慢沉降,連輛可疑的
suv都沒有。
這太平來得有些不真實。
風穿過頭盔的縫隙,帶著十一月特有的涼意刮在耳廓上,取代了之前那些若有若無的引擎轟鳴;
路邊的白楊樹葉落得差不多了,光禿禿的枝椏指向天空,不像苗疆的竹林那樣藏著未知的眼睛。
車輪碾過路面的聲響變得格外清晰:
在柏油完好的路段是平穩(wěn)的“嗚嗚”聲,遇到修補的補丁時會發(fā)出“咯噔”的顛簸,仿佛這世界真的被按下了靜音鍵,只剩下他和這頭鐵獸在沉默地狂奔。
直到夕陽把天空染成橘紅,那抹光漫過遠處的水線時,溫羽凡才猛地捏下剎車。
“吱——”輪胎與路面摩擦出尖銳的嘶鳴,青煙瞬間冒起,摩托車在慣性里滑出半米才停穩(wěn),車鏈“哐當”響了一聲,像是在抱怨這突然的停頓。
眼前就是洞庭湖了。
水面在暮色里泛著綢緞般的光澤,遠處的君山島縮成一團模糊的青影。
而湖畔最高處,岳陽樓的飛檐正被夕陽鍍上一層金紅,那些翹角像被點燃的火焰,在漸暗的天色里明明滅滅。
墻面上斑駁的磚痕、斗拱上精致的雕花,都被這層光裹著,古老得像從畫里走出來,又亮得讓人不敢直視。
溫羽凡摘下頭盔,額前的碎發(fā)被汗粘在額角。
他望著那座樓,突然生出一種莫名的沖動。
這半個多月,他的眼里只有刀光、蠱影、不斷后退的路,連抬頭看云的功夫都沒有。
可此刻,岳陽樓的飛檐刺破暮色的樣子,竟讓他緊繃的肩背莫名松了些。
他把摩托車歪歪扭扭地停進停車場角落,車撐“咔”地一聲卡在碎石縫里。
他摘了頭盔,將它和藍布包一起留在了車上,只背上劍袋,便拍了拍沾滿塵土的褲腿,往景區(qū)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