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正斜斜地淌過窗臺,將一道身影澆得半明半暗。
那人單腿屈膝踩在窗沿上,另一條腿隨意垂下,腳跟偶爾輕磕著窗框發(fā)出“篤篤”聲,姿態(tài)散漫得像在自家陽臺乘涼。
銀白的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連帽衫的兜帽滑落在腦后,露出半張掛著戲謔笑意的臉——正是宴席上那個處處透著古怪的青年。
“嘖,洗得挺干凈?!鼻嗄甑哪抗鈷哌^溫羽凡發(fā)紅的耳根,指尖在窗臺上輕輕點著,“我還以為你得抱著刀睡覺呢。”
溫羽凡的眉峰擰成結(jié),喉間溢出一聲冷嗤:“我就知道你不會這么容易算了?!?/p>
他刻意放緩呼吸,讓胸腔里翻涌的內(nèi)勁慢慢沉回丹田,眼角的余光始終鎖著床頭那柄裹在帆布套里的武士刀。
青年忽然笑了,嘴角勾起的弧度里淬著幾分惡意:“知道我會來,還敢把自己洗得這么利索?”他伸出右手,食指先是點了點溫羽凡的胸口,再慢悠悠地轉(zhuǎn)向床頭,指尖懸在半空畫了個圈,“現(xiàn)在你站在那兒,刀躺在那兒。我賭你拔不出刀就得趴下,信嗎?”
話音未落,溫羽凡周身的氣壓陡然降低。
睡衣下的肌肉賁張起來,將寬松的布料撐出隱約的輪廓,內(nèi)勁在經(jīng)脈里奔涌的聲響幾乎蓋過窗外的風聲。
他微微揚起下巴,下頜線繃得像拉滿的弓弦:“要不要試試誰先趴下?”
此刻他腦中已經(jīng)閃過三種近身招式,哪怕赤手空拳,也有把握在五招內(nèi)逼得對方露出破綻。
話音剛落,青年的手突然動了。
快得幾乎出現(xiàn)殘影。
溫羽凡只覺眼前一花,對方指間已然多了柄烏木折扇,手腕輕旋間“唰”地展開,扇骨碰撞的脆響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
扇面上的水墨山水在月光下若隱若現(xiàn),遠山的輪廓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動,仿佛真有云霧在扇面上流轉(zhuǎn)。
他把折扇往臉前一擋,只露出雙彎著笑意的眼睛,聲音透過扇面?zhèn)鱽?,帶著點刻意壓低的沙?。骸皽叵壬?,別來無恙啊。”
溫羽凡渾身的氣勢猛地一泄。
像是被人從背后狠狠攥住了喉嚨,他盯著那柄熟悉的烏木折扇,瞳孔驟然收縮,到了嘴邊的呵斥變成一聲驚愕的低呼:“是你?!”
緊繃的肩背瞬間松弛下來,內(nèi)勁如退潮般縮回丹田,連帶著聲音都染上幾分難以置信的顫抖:“陳……陳天宇?”
月光恰好移過青年的臉,扇沿下露出的下頜線分明比宴席上銳利幾分,眼角那道淺疤在月色里泛著啞光——正是在川府倉庫里與他纏斗過的陳家大少。
陳天宇的瞳孔在月光里縮了縮,像是捕捉到什么有趣的光點,折扇忽然在掌心轉(zhuǎn)了個圈,烏木扇骨擦過指節(jié)發(fā)出輕響:“現(xiàn)在我叫左少秋?!?/p>
他刻意把“左少秋”三個字咬得稍重,眼尾那道淺疤在月色里泛著淡光,折扇慢悠悠往上抬了抬,扇沿剛好蹭過下巴,遮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彎成月牙的眼睛,眼底的狡黠像浸了水的墨,輕輕晃一下就暈開半圈:“這名兒,今晚管用?!?/p>
溫羽凡喉間先溢出半聲氣笑,跟著才緩緩搖頭,右手下意識往眉心按了按。
他望著窗臺上那道被月光勾勒的身影,肩膀垮下來半寸,嘴角扯出抹無奈的笑:“管你叫什么,反正從川府倉庫到這隱蛟島,你換名字的速度比換刀還快?!?/p>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視線掃過對方手里那柄眼熟的烏木折扇,眉頭微蹙:“話說回來,先前在宴席上故意找碴,還裝作不認識我——演這出戲給誰看?”
左少秋聞言,嘴角的弧度突然繃緊,眼底那點笑意像被風吹散的煙,瞬間蒙上層冷光。
“我就不能真的想殺你?”他往前傾了傾身,折扇尖端幾乎要觸到溫羽凡的鼻尖,語氣里淬著點冰碴。
沒等溫羽凡接話,那冷光又倏地化成促狹的亮,仿佛剛才的寒意只是錯覺:“畢竟你現(xiàn)在可是暗網(wǎng)通緝榜上的紅人,拎著你的腦袋去領(lǐng)賞,足夠我在南洋買艘新游艇了?!?/p>
溫羽凡卻沒動,只是眼皮慢慢抬了抬,目光從左少秋握著折扇的手移到他臉上,沉默兩秒后,忽然依次豎起三根手指:
“首先,”他緩緩開口,聲音平穩(wěn)得像攤開的賬冊,“陳家大少會缺買游艇的錢?怕是你車庫里隨便輛跑車都比那懸賞金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