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尤蘭達現在的態(tài)度再度讓他燃起希望,阿尼茨感覺內心早已枯萎的地方又生長出一些生機?;蛟S尤蘭達是可以慢慢接受他的——就像那個老頭博士說的那樣,只是需要他學會忍耐,再學會溫柔一些。
于是他看著尤蘭達的側臉,認真的道:“以后我們可以一起看很多次星星。”
尤蘭達轉過頭來,她沉默的看著阿尼茨好一會兒。他的模樣還是一如既往的蒼白冷酷,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那樣,只是眼珠的顏色變了——原來是海一樣的深藍,現在則是灼灼的金色,像是可以熔化一切。
“…我還沒問過你。既然還選了之前的樣子,為什么眼睛不一樣了?!?/p>
這不算一個好問題——像阿尼茨這樣核心產品往往全身上下都是機密,創(chuàng)造團隊之外的人是無權知道的。不過這個問題尤蘭達想問很久了,最重要的是,今天阿尼茨的脾氣莫名的好,好到讓尤蘭達覺得似乎說什么都可以。
阿尼茨也確實沒有遲疑的回答了?!澳墙M顏色代碼兩年前被實驗室出售了?!?/p>
為了追求與人類的相似,擬人機器人的眼珠往往有著獨一無二的瞳紋和瞳色。盡管聽起來很復雜,但其實只需要智腦從數據庫數億個代碼里隨機抽出一組。
“看起來很奇怪么?!卑⒛岽倪t疑的皺起眉毛。
尤蘭達看著阿尼茨的神情,頓了頓,又把頭扭開了?!啊€好。”
于是他們便再也無話了。尤蘭達靠在欄桿上,阿尼茨站在她身后。他們等待著,天幕慢慢吞吐出一片金白的云層,一輪紅日從中冉冉升起,整個城市便由遠及近的明亮起來。
尤蘭達已經很久沒有看過日出了。即使是夏天,這是時間也很難說是暖和的,但尤蘭達卻真的感受到一種溫暖,包裹住了她的每一寸皮膚。
那溫暖喚醒了她脆弱不堪的意志——是啊。她居然這么傻,怎么會想要尋死呢?即使她并不愿意,但她的生命可是爸爸媽媽付出全部換來的。
再怎么樣要堅持到最后一口氣。尤蘭達默默的想。
阿尼茨在后面安靜著,卻忽然說,“以前,我也是這樣看著你。”
“在實驗艙里嗎?”尤蘭達難以言喻的嘆了口氣:“…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你已經覺醒了自我意識?!?/p>
“你知道了會怎么做?”阿尼茨問。
尤蘭達還真得認真想了想,才說:“…可能不會怎樣。”
畢竟那時候她還是個初出茅廬的新人,即使內心不贊同聯邦自上而下的‘養(yǎng)狼’體制,可尤蘭達不能否認的是,她就是在這種制度中被培養(yǎng)和成長的。
所以,就像自己的大學志愿從考古被強制修改成生物智能,畢業(yè)后又被直接塞進第四實驗室參與阿尼茨項目一樣。高中時的尤蘭達還會大哭一場,大學時她就學會了默默接受,甚至還對導師撐出一張笑臉,說出感謝看重之類的話。
人的棱角就是在一次次無情的打磨中消失殆盡的。
然而阿尼茨卻用一種平靜又肯定的口吻說:“不。你一定會阻止這個項目?!?/p>
尤蘭達站起來,轉過身看著他,“我沒你想的那么勇敢?!?/p>
“可我覺得你很勇敢?!卑⒛岽恼f。那頭銀色的發(fā)絲在陽光下流轉著漂亮的光澤,“你的底線,你的內心,要比其他人類強大很多。”
尤蘭達露出古怪的神情,“…別說的好像很了解我?!?/p>
“我是很了解你?!卑⒛岽亩⒅骸拔沂沁@個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p>
這番話說得尤蘭達心煩意亂,她不知道阿尼茨這副毋庸置疑的口吻從何而來——就算最強大的機器也不可能看透人心。尤蘭達差點就想說你根本不是人,可是又打住了。
瞧,連說話都會瞻前顧后的人怎么能稱得上勇敢呢?尤蘭達在心里腹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