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舊事
這個時候院子里的那些修行者都被殺光了。
從密道里蜂擁沖出的這些甲士沿著院子外的巷道繼續(xù)往外沖。
院子里再次變得安靜下來。
王夜狐轉(zhuǎn)頭看了舒升遠一眼,道:“李得意估計不會來了?!?/p>
舒升遠有些難以接受,他慢慢的說道,“你還能有人攔得住他?”
王夜狐搖了搖頭,“我哪有什么人能攔得住他啊,更何況我也不想他死。”
舒升遠越看王夜狐越覺得可怕,“難道他其實是你的人?”
王夜狐笑道,“那倒不是?!?/p>
舒升遠深吸了一口氣,道:“那你為什么不想他死?”
王夜狐嘆了口氣。
“我就覺得很奇怪?!?/p>
他看著眼前的半城黯淡,半城華麗,不由得微微的蹙起了眉頭,“這是大唐,我再怎么著是唐人啊,李得意也是唐人,我為什么一定要他死?”
舒升遠并不是之前幫王夜狐抬轎的那名新晉的八品,他雖然之前幾乎每天都見著王夜狐,但對王夜狐的內(nèi)心世界卻是陌生得很。
他不能理解。
王夜狐接著說道,“李得意這樣的人物,大唐立國至今,又出了幾個?還有那蕭真微,現(xiàn)在世上的人都覺得他窩囊,覺得他摧眉折腰事權(quán)貴,但我好歹保住了他啊。我沒能保住這郭北溪,我還不能保住這蕭真微么?我就不能設法保保這李得意么?”
舒升遠有些不可置信,他忍不住有些戲謔的說道,“聽你這么一說,我還以為這大唐的江山不是李氏的,而是你的?!?/p>
“你們啊,就只喜歡盯著那張龍椅,盯著龍椅下面那些官位?!蓖跻购[起了眼睛,道,“這大唐啊,可不是某個人的大唐,而是每個唐人的大唐。不過倒是也不得不承認,每個人看著這大唐的時候,心里的想法肯定是不一樣的,玄慶法師看著長安的時候,和我看著長安的時候想法也不一樣,這得了天下的李氏看著長安的時候,和沒得天下的那些人想法也不一樣。”
頓了頓之后,王夜狐又笑了笑,道:“你們這些人,還有好些個手握著軍權(quán)的節(jié)度使,這次興沖沖的沖著我來了,以為是來得榮華富貴來了么,不,是送命來了。你看外頭的那些敵國,尤其是吐蕃和回鶻這種后起之秀,他們都極度羨慕我們大唐的修行者多,尤其八品修行者多,他們都會覺得每多一個八品修行者,對大唐來說都是好事,簡直就是給大唐多舔一份氣運,多一份福壽綿長的氣數(shù)。但偏偏很多大唐自己家的人不是這么想?!?/p>
舒升遠聽了這些,倒是忍不住苦笑了一下,道:“好像有點道理?!?/p>
“戳了痛處了不是?”王夜狐笑道,“像你們和李熏他們這些人,心里頭恐怕都覺得李得意他們這些已經(jīng)修成了神通的八品修行者,就是阻礙你們?nèi)幠切┪恢玫臄r路虎,你們心里頭都想這些人最好死了算了。至于李氏,你覺著他們需要這么多八品修行者在長安洛陽呆著么?”
舒升遠沉默無言。
“所以我說你們這些人也很奇怪?!蓖跻购⒅S的看著舒升遠,道:“說你們不聰明吧,你們讀書識字一目十行還不帶忘的,心里都什么道理都懂,但說你們聰明吧,你們卻是有些不好的事情就不懂得往自己身上套,就會覺得自己的命和別人的命不一樣,別說回鶻了,就說之前修行者數(shù)量不菲的天竺,現(xiàn)在能拿得出三個八品么?長安有多少個八品?八品多了在李氏看來自然不好管轄,但這些個八品哪一個不是盤根錯節(jié),不是諸多門閥的勢力交纏著弄出來的?能弄得到邊軍,能弄得到關(guān)外去死的八品,早就被弄出去了。那些個安于在地方的八品,那要想弄死他們也難。他們李氏自個有兩三個八品就足夠用了是不?那多出來的這些八品,最好就是有些什么讓他們心里拒絕不了的事情,弄到長安來死了算了。”
“當然,你們就說,大唐人杰地靈,死了些八品大神通的人,過個幾年總能孕育出新的八品大神通的人出來,前赴后繼嘛。”說到此處,王夜狐忍不住笑了起來,“但你們就沒想過,你們這些有可能頂上去的,成為新的八品的人,結(jié)局和前面的這些就會不一樣?心里頭就是這么僥幸,還是貪圖個七八年,十幾年的所謂好時光?”
舒升遠只覺得口中都苦澀起來。
他想了想,道:“那總得爭個僥幸?!?/p>
王夜狐笑道,“那除了修行天資的問題,眼光就也得足夠高明,遇到事情的時候,腦子也得足夠清楚了,你看這李得意,這隴右節(jié)度使鄭竹就比你的腦子要清楚?!?/p>
“別說是他們。”
王夜狐又抬頭看向了那半城的光輝燦爛,有些滿意道,“便是今夜在曲江里攪風攪雨的那名少年,不比你們的腦子清醒,不比你們的眼光要高明?”
……
四耳妖貓趴在屋頂靜靜的看著巷子里頭幾只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