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陌刀就像是輕巧的燕子一樣,從他的手中飛了出去。
那不是一團烏云,而是一座山,一道在他的刀身上炸開的驚雷!
哪怕是在下意識的飛退之中,安知鹿都看到自己的雙手十指在不斷地顫抖,他都感覺到自己體內(nèi)的經(jīng)脈因為真氣的沖撞而發(fā)出不斷地炸響。
他直覺這名黑衣中年男子會追擊。
然而這名黑衣中年男子似乎對殺死他并沒有興趣,而且他也并不趕時間。
看著安知鹿渾身的藥布上沁出的新的血跡,這名黑衣中年男子負劍在身后,淡淡的看著他笑了笑,道:“你這人有點意思,要不想死,不如跟著我走?”
安知鹿深吸了一口氣,他沒有回答,只是吐出了一口血沫子。
黑衣中年男子的眉頭微微的皺起,他對安知鹿也只是有些興趣而已,他的臉色漸漸變得冷漠,“我聽說許推背手下有個年輕的將領(lǐng)不錯,應(yīng)該就是你了。但我好奇的是,你自己難道沒有一點自知之明?不管上頭是誰賞識你,你頂著一張胡人的面孔,你在這盛世里,能爬多高?大唐是所有唐人的大唐,但不是你的?!?/p>
安知鹿再次吐出一口血沫,他身上藥布沁出的新鮮血跡已經(jīng)將他的整個身體都染紅,但他依舊惡狠狠的看著這名黑衣中年男子,道:“要殺就殺,這么多廢話!”
黑衣中年男子突然覺得有些不對。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個年輕的胖子在這種時候說這句話,似乎和之前有些不太一樣。
也就在此時,他的背部不自覺的微微弓起,他整個背部的肌膚有些微微刺痛起來。
他慢慢的轉(zhuǎn)過身去,看到磚窯的一邊有一堆已經(jīng)曬干,堆疊起來的泥磚坯,而此時那堆磚胚后方的陰影里,有一名身穿華懷仙親兵衣甲的軍士走了出來。
黑衣中年男子深吸了一口氣,他原本已經(jīng)變得冷漠的臉上出現(xiàn)了一絲苦笑。
“從郡守府出來去城隍廟之前,你已經(jīng)換好了這身衣衫,那時候你就想好了對策,想要自個來殺我?”
他看著這名默不作聲的走來的“軍士”,緩緩的說道,臉上的苦笑不斷放大。
這漁陽郡一役,和綠眸一戰(zhàn)成名的黑沙瓦一役的確十分相似,天下所有的將領(lǐng),所有研習(xí)兵法的人,甚至長安書院里的那些學(xué)生,沒有一個不反復(fù)研究,反復(fù)推演,這名黑衣中年男子也不例外。
任何將領(lǐng)在仔細推敲過黑沙瓦的大戰(zhàn)細節(jié)之后,都會反復(fù)的在心里告誡自己,若是換了自己來統(tǒng)領(lǐng)那一支吐蕃大軍,或者在類似這種情形之下,就絕對不能再犯贊卓犯過的錯誤。
然而這名黑衣中年男子此時卻幡然醒悟,自己還是犯了贊卓犯下的輕敵的錯誤。
原來在擁有這樣的優(yōu)勢兵力的情形之下,哪怕再精明的人,都很容易將事情想得簡單,而忽略對手垂死掙扎的可怕。
在此之前,華懷仙做的每一步應(yīng)對都似乎在他的計算之中,中規(guī)中矩的走向失敗。
然而誰能想到,其實在郡守府出來的時候,華懷仙就已經(jīng)和座下親兵悄悄換了衣衫,而且連他們的內(nèi)應(yīng)都沒有察覺。
當他手下那些得力的修行者都緊盯著城隍廟,還十分肯定華懷仙就在城隍廟里的時候,這人卻已經(jīng)到了自己的面前。
“我是示敵以弱,但你也別把我想得太弱。把我堵在一個地方殺掉,哪有這么簡單?!比A懷仙緩緩的走向這名黑衣中年男子,他和安知鹿一前一后的將這名中年黑衣男子堵在中間,“不過沒有知鹿的話,我倒是的確沒有這么快能找到你。”
黑衣中年男子嘆了口氣,“按照外界對你的認知,你能夠牢牢坐鎮(zhèn)幽州,靠的是實在和勤勉,但現(xiàn)在看來,那是外界對你所知太少?!?/p>
華懷仙的性格倒是和傳聞之中差不多,他并不喜歡閑聊,只是一臉陰沉的看著黑衣中年男子手中的長劍,感知著方才那一劍的氣機余韻,他寒聲說道,“你是白云觀的弟子?”
黑衣中年男子緩緩的搖了搖頭,眼眸深處出現(xiàn)了一絲掩飾不住的感傷,“只是白云觀的一名棄徒?!?/p>
華懷仙卻是點了點頭,嚴肅道:“白云觀果然不同凡響,只是一名逐出師門的棄徒,就有如此的修為。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復(fù)姓歐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