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一般人聽了這樣的話,可能便不會再深究。
但顧留白不是一般人,他一邊接過食盒,一邊呼著酒氣說道,“老伯啊,半輩子的窩囊氣,那不是應(yīng)該也讓人受半輩子的罪嗎?”
老頭看著自己空蕩蕩的褲腿管笑了,“這話說的是不錯,只是在我們這大唐的地頭上,有個人欺負了人,別人沒法去欺負他。”
裴云蕖的臉色頓時變了變。
哪怕她的一張臉喝酒喝得比山楂還紅,但此時臉上那種突然轉(zhuǎn)厲的神色還是掩飾不住。
顧留白認真的說道:“是龍椅上那位?”
老頭擺了擺手,道:“不說啦,說了沒意思?!?/p>
顧留白便虎了臉,“老伯,你這話說了才沒意思,我想聽聽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說我可耍酒瘋把你店砸了啊?!?/p>
老頭當然知道他砸店只是隨口說說,便扯來兩張竹椅,又在鋪子門口坐了下來。
他許久沒喝這么多酒,身子骨里燒得慌,但身上卻沒什么氣力,真的老了。
“這他娘的就是個陰謀,哦不,應(yīng)該是個沒法說理的陽謀。”
“當年梁教頭在的時候,幽州這邊最說了算的是節(jié)度使歐陽鑄城。”
老頭一句一句慢慢說道:“歐陽鑄城本來也算是皇帝手邊的心腹,但他也愛說大實話。他在邊關(guān)呆了好多年的,他就覺得對突厥雖然窮追猛打,看上去戰(zhàn)果喜人,但除了讓人刷些軍功,讓皇帝多些赫赫的威名之外,其實沒多少好處,突厥那點金銀財寶,那點家底,早就被回鶻人瓜分光了。他也覺得對高句麗施壓一點用都沒有,高句麗被嚇得那些個城池都建在山頭上,打下來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倒不如想辦法怎么籠絡(luò)點突厥人,阻止一下回鶻立國。這一來二去,皇帝就越來越不喜歡他,不過朝中支持歐陽鑄城的人據(jù)說還特別多,軍方一些人又從中作梗,皇帝想換也換不掉他。但其實一開始讓歐陽鑄城到這邊,還沒讓他做節(jié)度使之前,皇帝就已經(jīng)埋了伏筆?!?/p>
“圣人就是圣人,能在那一堆皇子的勾心斗角里殺出來的人,算計真的是不一般啊?!?/p>
“他早就賜給了山陰衛(wèi)養(yǎng)龍訣,這養(yǎng)龍訣雖然厲害,是前朝可數(shù)的法門,但故意沒給全,相當一部分補氣調(diào)理,不會因為修煉此法而折壽的秘法,他都留著了?!?/p>
“這部分秘法還事關(guān)七品進階八品的神通奧秘,等到他想對付山陰衛(wèi)和歐陽鑄城的時候,他就故意將這消息放了出去,然后還制造了一個可以讓山陰衛(wèi)得到這部分秘法的機會?!?/p>
“山陰衛(wèi)那么多人,而且好多都是經(jīng)歷了好多大仗幸存的強者,這里面難免有個別人膽子大,敢豁出去。所以有人就忍不住,就真的劫了皇帝故意放出來的人,劫了那些秘法。然后皇帝便用這個由頭,將歐陽鑄城給辦了,山陰衛(wèi)也被肢解得面目全非。梁教頭被迫離開山陰衛(wèi),去關(guān)外也是無奈,因為只有用這個法子將功贖罪,才能換好多老兄弟的命?!?/p>
“梁教頭當年都沒法不服氣啊,那么多老兄弟的命,還有那么多人拖家?guī)Э冢l忍心自己的那么多部下的妻子兒女被發(fā)配為奴呢?”
“這找誰理論去?”
“圣人不給,你要去搶,這本來就是你的不對?!?/p>
老頭一句句說完了,慢慢站起身來,拍了拍顧留白的肩膀,“少年郎,我們這些人,這輩子的路是都已經(jīng)走得差不多了,都看得見盡頭了,但你的路還長,不需要做沒有意義的傻事了。”
“我知道了?!?/p>
顧留白笑了起來,笑得露出了白生生的牙齒。
顧留白起身告辭離開。
他走去出遠了,老頭再次潸然淚下,“少年郎,再會??!”
不知為何,他看著這少年,好像看見了當年梁風凝的影子。
裴云蕖跟在顧留白的身后。
她從未想過到哪都是絕對主角的裴二小姐,會這么甘心情愿的跟在一個人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