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婳:“郡主說笑,蕓娘和樂坊師傅教得好罷了,奴家平日里也偏愛看些話本子,講那邊塞將軍的故事可不少,看得多了,也勉勉強強能琢磨出些意境。
”她垂眼撫摸著琴弦:“繡鞋小巧,連這樂坊后院的青石板路都走不利索,怎么承受得住邊塞的沙子?”祁悠然注視了她片刻:“可會《春江花月夜》?”弦聲漸如清泉出澗。
一曲奏畢,秦婳不自覺露出笑意。
她自從到了紅綃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不用忍受凝視的目光,只專注于琵琶。
當(dāng)年初學(xué)琵琶時不識愁滋味的場面仿佛猶在眼前。
她抬眼,發(fā)覺祁悠然不知何時睡著了。
她闔眼斜靠在榻上,一只手撐著腮側(cè),另一只手自然垂下,指尖松松勾著半塊酥皮山楂餅。
此時樓內(nèi)人不算多,暖閣尚且靜謐。
銅制香爐吐著甜絲絲的沉水香,暖意溫情地鋪展至四面八方,空氣中泛動慵懶的漣漪,偶有窗外冷風(fēng)撲在窗紙上的模糊聲響傳來。
她也久違地放松下來,甚至有余裕注意到祁悠然腕側(cè)的疤痕。
未來得及細看,門突然被推開,她側(cè)頭看向來人。
顧濯玄狐大氅上寒意未散,目光觸及祁悠然恬淡的睡顏,微微一愣,腳步不自覺放輕。
隨后似是反應(yīng)過來,他冷淡地看向秦婳,壓低聲音:“出去。
”此時天色未完全暗下,暖閣雖掌了燈,仍貯著遲暮的天光。
祁悠然的面孔恰擱在這明暗交割處,一半溺入窗柩漏進的余暉,另一半浸在燭火琥珀色的柔光里。
她睡得有些沉,呼吸綿長,垂下的睫毛長而濃密,不時輕顫,頰邊浮著薄緋,像流霞偷飲了佳釀,在暮色里懶洋洋跌了個滾,從天邊撲到她臉上,醉醺醺棲在腮畔不肯醒。
顧濯錯神須臾,眉眼堆積的寒意似乎淡了一點。
秦婳抱琴退至屋外,雕花門扉將合未合之際,她窺見顧濯抬手,輕輕拿走了祁悠然手里的半塊糕點。
動作間他似是輕笑了一聲,但又很快將嘴角的弧度壓下。
不經(jīng)意漏出的溫柔稍縱即逝,仿佛是燈影作祟的錯覺。
裴朔醉醺醺朝樓上走,邊走邊摟著一個嬌客往朱漆欄桿上壓,猝不及防和顧濯打了個照面。
他挑眉,露出狎昵的笑:“晏川怎么想到來紅綃樓了?”也不待顧濯開口,他便言語輕佻地揣測:“莫不是要學(xué)那韓壽偷香?依我看,秦婳姑娘那一雙玉手確實妙,只用來彈琵琶倒是可惜——”“裴公子小心腳下,雖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不過這么摔死,未免也太丟臉了些。
”祁悠然皮笑肉不笑地打斷他的下流話,嘴角噙的笑比屋外冰雪還冷三分。
裴朔這才看見顧濯身后的祁悠然,他神色一頓,一副活見鬼的樣子,醉眼里也浮出三分清明。
街邊飄來一陣糕點香,祁悠然撩開車簾:“停車。
”“這么晚了還沒有收攤?”她下馬車。
路邊支攤的老嫗呵著白霧,認出她后沖她笑笑:“快了。
”老嫗似是想起了什么:“小娘子上回買的梅花糕可還適口?你夫君可喜歡?”顧濯一愣,垂眸看她。
祁悠然神色未變:“送給別人賠禮了。
”“剩下這些我全買了,你快些回去吧。
”“這怎么好意思……”“我喜歡,我夫君……也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