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你叫我怎么冷靜?!”謝椒映在謝覆舟的鉗制下掙扎,聲音嘶啞破碎:“謝覆舟!你告訴我!這些年,看著我像個(gè)影子一樣活在這深宅里,連自己的親生母親都不能相認(rèn),看著她把另一個(gè)女孩捧在手心,看著她把本該屬于我的一切……姓氏的榮光,家族的期望,甚至她引以為傲的治水之道……都給了別人!“而我……而我只能做一個(gè)‘病秧子’!一個(gè)‘庶出的、被拐賣過的可憐蟲’!這就是你們想要的嗎?!”劇烈的咳嗽再次襲來,謝椒映咳得撕心裂肺,身體蜷縮下去,素白的絲帕上瞬間洇開刺目的鮮紅!“椒映!”謝覆舟的厲喝聲驟然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瞬間壓過了咳嗽聲。
謝覆舟并未上前攙扶或觸碰謝椒映,而是猛地轉(zhuǎn)向門口,眼神銳利如鷹隼,對著外面厲聲喝道:“來人!小姐發(fā)病了!立刻叫大夫!快!”殿外立刻響起慌亂的腳步聲。
就在謝覆舟倒下的瞬間,兩名反應(yīng)迅速的侍女已疾步?jīng)_入殿內(nèi),眼疾手快地一左一右扶住了謝椒映癱軟的身體。
侍女顯然是受過訓(xùn)練,動(dòng)作熟練而小心,立刻將幾乎失去意識的謝椒映穩(wěn)穩(wěn)架住。
謝椒映抬起眼,最后一次看向僵立在殿柱旁、仿佛一尊失去靈魂的雕像的扶登秦,那眼神里充滿了無盡的怨毒和……一種近乎同歸于盡的絕望。
“扶登秦……”謝椒映用盡最后力氣,氣若游絲,卻字字清晰如刀:“你擁有的一切……原本……都是我的……”話音未落,便徹底昏厥過去。
長生殿內(nèi)一片混亂。
仆從涌了進(jìn)來,謝覆舟抱著謝椒映匆匆離去,只留下滿室的狼藉、刺鼻的藥味與血腥氣,以及……那個(gè)被遺忘在冰冷地上的、繡著“嵐”字的舊帕。
扶登秦依舊僵硬地靠在殿柱上,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已凍結(jié)。
謝椒映最后那怨毒的眼神,那“你擁有的一切原本都是我的”的控訴,在她腦中瘋狂回蕩。
扶登秦看著地上那方舊帕,那是姨母的遺物,是她與姨母深厚情誼的見證,此刻卻像一面鏡子,映照出她整個(gè)人生根基的動(dòng)搖。
我擁有的一切……原本都是她的?可姨母那毫無保留、視如己出的愛呢?那傾囊相授、將她視為繼承人的水利事業(yè)呢?那整個(gè)扶登氏寄予厚望的榮光呢?這些……原本,真的該屬于謝椒映嗎?胃里翻江倒海,強(qiáng)烈的惡心感涌上喉頭,她猛地彎腰干嘔起來,卻什么也吐不出,只有冰冷的汗水瞬間浸透了內(nèi)衫。
扶登秦不是“野種”,她是扶登袁的女兒,是扶登嵐的親外甥女,這個(gè)事實(shí)此刻卻帶來不了絲毫安慰。
扶登秦存在的意義,扶登秦為之奮斗半生的根基——繼承姨母遺志,根治滄江水患——在這一刻,被殘酷地蒙上了一層“竊取”的陰影。
她像一個(gè)站在別人舞臺中央的演員,突然被告知,她所演繹的輝煌人生劇本,原本屬于另一個(gè)被命運(yùn)無情推下臺的女孩。
“阿秦!”謝覆舟終于忍不住脫口而出,聲音里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急切和……一絲恐慌。
他下意識地向前追了一步。
但扶登秦的身影,已經(jīng)決絕地沖出了長生殿那沉重的大門,融入了外面庭院刺眼的陽光里。
只留下一個(gè)倉惶逃竄、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開來的背影。
扶登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長生殿的。
陽光刺眼,庭院里的草木蔥蘢,鳥鳴婉轉(zhuǎn),一切都鮮活生動(dòng)。
卻仿佛與扶登秦隔著一層厚厚的、冰冷的毛玻璃。
姜渙和蕭景明焦急迎上來的身影,他們關(guān)切的詢問聲,都像是從遙遠(yuǎn)的水底傳來,模糊不清。
姜渙:“阿秦?你怎么了?臉色怎么這么白?”姜渙一把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觸手一片冰涼,驚得她立刻搭上扶登秦的脈搏。
蕭景明也看出不對勁,收起玩世不恭的神色,沉聲問:“發(fā)生什么事了?謝覆舟呢?謝椒映怎么……”扶登秦猛地甩開姜渙的手,動(dòng)作大得近乎粗暴。
扶登秦抬起頭,眼神空洞,沒有焦距,像是靈魂被硬生生抽離了軀殼,只余下一片茫然和破碎的荒蕪。
扶登秦的嘴唇翕動(dòng)了幾下,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她無法自洽。
她無法理解。
她無法……面對。
她是扶登秦嗎?那個(gè)背負(fù)著姨母遺志、誓要根治滄江水患的巫工天才?還是……一個(gè)站在別人悲劇之上、享受著本不屬于自己那份母愛與傳承的……幸運(yùn)兒?一個(gè)讓另一個(gè)女孩在暗處舔舐傷口、充滿怨恨的……存在?謝椒映那充滿恨意的淚眼,那聲聲泣血的控訴,如同最惡毒的詛咒,烙印在她的靈魂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