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扶登秦嗎?那個背負著姨母遺志、誓要根治滄江水患的巫工天才?還是……一個站在別人悲劇之上、享受著本不屬于自己那份母愛與傳承的……幸運兒?一個讓另一個女孩在暗處舔舐傷口、充滿怨恨的……存在?謝椒映那充滿恨意的淚眼,那聲聲泣血的控訴,如同最惡毒的詛咒,烙印在她的靈魂深處。
她所堅信的一切,她的來處,她的歸途,她存在的意義,都在這一刻轟然崩塌,碎成齏粉。
“走……”扶登秦終于從喉嚨里擠出一個破碎的音節(jié),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離開這里……現(xiàn)在就走……”扶登秦幾乎是憑借著本能,跌跌撞撞地沖向府門的方向,對身后姜渙和蕭景明的呼喚充耳不聞。
她要逃離這座吞噬人心的深宅,逃離那個顛覆她整個人生的殘酷真相。
謝府沉重的朱漆大門在身后緩緩關閉,發(fā)出沉悶的聲響,隔絕了內里的一切陰霾與不堪。
但扶登秦知道,有些東西,已經(jīng)永遠地改變了。
扶登秦站在人來人往的街市上,陽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周圍喧囂的人聲鼎沸,卻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和寒冷。
扶登秦低頭,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手。
這雙手能繪制精妙的治水圖,能駕馭湍急的滄江水流,是姨母手把手教導出來的……可如今,這雙承載著姨母心血和期望的手,卻讓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重與……不潔。
姜渙和蕭景明追了上來,一左一右護在扶登秦身側,看著失魂落魄的她,眼中充滿了擔憂和驚疑。
扶登秦沒有看他們,只是茫然地望著前方車水馬龍的街道,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空殼。
謝府·椒映居沉重的藥味彌漫在精致的閨房里,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甜膩。
謝椒映倚靠在錦緞堆疊的軟榻上,臉色依舊蒼白如紙。
但那雙幽深的黑眸卻異常清亮,里面翻涌著復雜的情緒,怨毒退去后,只剩下冰冷的算計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房門被無聲推開,謝覆舟高大的身影立在門口,逆著光,看不清表情。
謝覆舟沒有立刻進來,只是沉默地站著,目光銳利如刀,一寸寸刮過榻上的謝椒映。
那股屬于“江小魚”的懶散不羈徹底消失,只剩下屬于謝府少爺?shù)谋鋵徱暫蛪阂值呐稹?/p>
“演這一出,累嗎?”謝覆舟的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的鋼針,精準地刺破房內壓抑的寂靜。
謝椒映睫毛微顫,抬起眼簾,眸中瞬間蓄起一層委屈的水光,聲音虛弱又帶著控訴:“堂兄…你說什么?我…我只是受不了…受不了她…她憑什么…”“夠了。
”謝覆舟打斷她,聲音里沒有半分憐惜,只有徹骨的寒意。
謝覆舟大步走進房間,靴子踩在光潔的地磚上發(fā)出清晰的回響,停在榻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扶登嵐已經(jīng)死了。
”謝覆舟吐出這句話,字字清晰,冰冷得不帶一絲情感:“你若是真的這么在意那份‘本該屬于你’的母愛,在她活著的時候,為何不去找她?為何不去要?“甚至在得知她殉職的消息后,你也不過是在佛堂多念了幾卷經(jīng),掉了兩滴無關痛癢的淚。
”謝椒映攥緊了被角,指節(jié)發(fā)白,唇瓣顫抖著似乎想反駁。
“別裝!”謝覆舟猛地俯身,雙手撐在榻沿,迫人的氣勢瞬間籠罩住她。
“謝椒映,你我心知肚明!當年謝堰和扶登嵐和離,是你自己選的!七歲?呵,七歲你就懂得權衡利弊了!“謝堰許諾你謝府小姐的尊榮,許諾你遠離扶登氏那‘拋頭露面’的辛勞,許諾你將來安穩(wěn)富貴的歸宿!是你自己,清清楚楚地選擇了跟著謝堰,放棄了扶登嵐!”他的話語如同鞭子,狠狠抽打在謝椒映精心維持的“受害者”面具上。
“如今,扶登嵐死了,扶登秦頂著她的姓氏、繼承了她的衣缽,活得光芒萬丈,你就受不了了?覺得被搶走了本該屬于你的一切?”謝覆舟冷笑,眼中是毫不掩飾的鄙夷:“你在這里顛倒黑白,把陳年舊事翻出來,血淋淋地潑在扶登秦身上,讓她痛苦不堪,讓她懷疑人生…告訴我,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謝椒映眼中的水光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戳穿后的陰鷙和惱羞成怒。
謝椒映猛地坐直身體,雖然依舊虛弱,但那股陰冷的氣勢卻陡然攀升:“謝覆舟!你憑什么質問我?你算什么東西!不過是我父親養(yǎng)的一條…”“啪!”一個響亮的耳光打斷了她的口不擇言。
謝覆舟的手停在半空,眼神冰冷得如同深淵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