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渙正蹲在床邊,雙手極其小心地探查著扶登桃腿部的傷勢,眉頭緊鎖成川字。
姜渙抬眼看向扶登秦,眼神沉重得如同壓著千鈞巨石,聲音帶著醫(yī)者的冷靜,卻掩不住那份殘酷的宣告:“阿秦…骨頭碎了,筋脈也傷得厲害。
我能保住這條腿…但…”姜渙頓了頓,深吸一口氣:“以后走路,恐怕…離不開拐杖了。
像從前那樣攀巖涉水…怕是…”“不!”扶登秦猛地打斷她。
她的顫動到尖利得變了調(diào),不顧手臂撕裂般的劇痛,死死抓住姜渙的衣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姜渙!你再看看!你想想辦法!一定有辦法的!她才多大!她不能…不能就這樣…”扶登秦眼中是近乎瘋狂的哀求:“求求你…求你治好她的腿!你要什么藥我都去找!刀山火海我都去!求你…”扶登秦的手臂因用力而劇烈顫抖,被雨水和泥污浸透的衣袖下,腕骨處已經(jīng)腫得老高,皮膚泛著不正常的紫紅。
姜渙的目光落在她明顯錯位變形的手腕上,臉色一沉。
姜渙的聲音陡然嚴厲起來:“扶登秦!你看看你自己的手!”“你再不固定,骨頭錯位長死,筋脈徹底廢掉,你這輩子就再也別想握緊測水繩、揮動堪輿尺了!你還顧不顧自己了?!”“我自己?”扶登秦像是聽到了什么極其荒謬的笑話。
扶登秦慘然一笑,淚水混著雨水滑落。
“我有什么好顧的?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非要改良那個鉚釘…如果不是我執(zhí)意要把手札遞上去…如果不是我無能…太子怎么會批下那批‘精制品’?阿桃怎么會掉下去?大家怎么會受傷?都是我的錯!全都是我的錯??!”謝椒映那句“你擁有的一切原本都是我的”如同最惡毒的詛咒,在此刻與眼前阿桃的慘狀、斷裂的劣質(zhì)鉚釘交織在一起,在扶登秦混亂的腦海中掀起毀滅性的風暴。
巨大的愧疚感和自我否定像滔天的濁浪,徹底淹沒了扶登秦。
扶登秦將自己釘在了罪人的恥辱柱上,認定了所有的災難都源于自己的一意孤行。
“是我害了阿桃…是我害了大家…”扶登秦喃喃自語,眼神空洞絕望,仿佛靈魂都被抽離,只剩下無邊無際的自責在啃噬。
心力交瘁,加上失溫、傷痛和巨大的精神沖擊,早已超過了這具身體的極限。
話音未落,扶登秦只覺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轉(zhuǎn),緊抓著姜渙衣袖的手無力地松開,整個人軟軟地向后倒去,徹底失去了意識。
“阿秦——!”姜渙的驚呼和石岳的怒吼同時響起,帳內(nèi)瞬間又是一片混亂。
……仿佛在無盡的黑暗和冰冷中沉浮了很久。
意識一點點回籠,首先感受到的,是手臂上沉重而穩(wěn)固的束縛感,以及一種深入骨髓的鈍痛。
喉嚨干得發(fā)緊,眼皮沉重得像是粘在了一起。
扶登秦艱難地掀開眼簾。
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營帳頂棚,縫隙里透進微弱的天光,已是白晝。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草藥味。
扶登秦微微偏頭,看到自己的左臂被厚實的白布和夾板牢牢固定著,從手腕一直包裹到手肘。
記憶如同潮水般涌回——風雨、斷崖、阿桃的慘叫、扭曲的腿、姜渙的宣判、自己崩潰的嘶喊…還有那滅頂?shù)淖载煛目诿偷匾豢s,帶來一陣窒息般的悶痛。
扶登秦掙扎著想坐起來,想去看看阿桃。
“別動。
”一個沉穩(wěn)溫和的聲音在身邊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輕輕按住了扶登秦沒受傷的右肩。
扶登秦這才注意到,公孫止就坐在她床榻邊的一張矮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