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枯瘦的手指將《鹽鐵策》殘頁按在蘇挽棠掌心時,那抹帶著霉味的舊絹帛正貼著她虎口處未愈的薄繭。
蘇挽棠垂眸,見殘頁邊緣焦黑的豁口與自己昨日在族祠梁上摳下的半張碎紙嚴絲合縫,突然想起老相國臨終前被王氏堵在病榻前的咳血聲——那時她跪在廊下,聽見父親用最后一口氣說“棠兒掌商政“,如今這六個字混著太后的聲音撞進耳里,震得她指節(jié)發(fā)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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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佩承煜
“將軍府密室,原是為蘇家而開?!笆挸徐系穆曇粝窠怂芍募?,帶著灼熱的分量。
他垂首時,玄色發(fā)尾掃過蘇挽棠手背,腰間玉佩在燭火下翻出半枚青銅色的圖紋——正是她藏在契書夾層里拓下的那半張。
蘇挽棠喉間發(fā)緊,三年前暴雨夜他塞進她懷里的契書還帶著體溫,當時她以為是普通地契,卻不知夾層里刻的是鎮(zhèn)北將軍府密室的機關(guān)圖。
“蕭某從前總說,等蘇姑娘出了族祠要換紅繩。“蕭承煜忽然抬手拿過她腕間褪色的紅繩,解下自己腰間玉佩系了上去。
羊脂玉貼著她腕骨的溫度比當年更暖些,他指尖擦過她腕間淡青的血管,聲音輕得像族祠外的夜雪:“三年前那碗姜湯,是蕭某讓人煨在廊下的?!?/p>
“賤人!
你害我蘇家清譽!“王氏撞屏風的聲響突然炸起。
蘇挽棠抬頭,正看見繼母披散著頭發(fā)撲過來,金步搖扎進額角滲出血珠,活像族祠梁上那只被毒煙熏死的老鴉。“當年是老夫人逼我!
是她讓我在祠堂梁上涂毒——“王氏的指甲刮過案幾,帶翻了太后的茶盞,琥珀色的茶汁濺在蘇挽棠裙角,卻在觸到玉佩時“滋“地一聲凝成水珠滾落。
蕭承煜的佩刀“嗆“地出鞘半寸,寒光掠過王氏發(fā)頂時,蘇挽棠注意到他眼底映著燭火,像極了三年前他扒開瓦礫時的目光——那時她被壓在斷梁下,他徒手挖了三個時辰,指縫里全是血,卻笑著說“蘇姑娘別怕,蕭某來遲了“。
“契書機關(guān)圖盡頭,藏著老夫人留給你的商政虎符?!笆挸徐鲜盏度肭实膭幼骱茌p,聲音卻重得像塊壓艙石。
蘇挽棠的指尖在玉佩上摩挲,突然想起老夫人臨終前塞給她的血書,最后兩個字“護主“被她縫在契書最里層,此刻隨著玉佩的溫度一點點發(fā)燙。
“接著說?!疤蟮慕鹱o甲叩了叩案上那卷泛黃的《商政策》,檀木匣的沉香味突然濃了幾分。
蘇挽棠的目光順著太后指尖下移,見絹帛封面用金線繡著“大昭商政要略“,正是父親生前總鎖在書房的那本——三年前王氏說它被她“燒毀“時,她在族祠梁上聞見的焦味,原來燒的是王氏自己偽造的殘頁。
王氏的哭罵聲被大長公主的侍女攔在屏風外,漸漸弱成抽噎。
蕭承煜的指節(jié)輕輕碰了碰蘇挽棠腕上的玉佩:“老夫人說,蘇家嫡女該站在風口浪尖,而蕭某“他喉結(jié)動了動,聲音低了些,“蕭某站在她身后。“
蘇挽棠望著他眉骨處那道極淺的疤,突然想起昨夜在族祠梁上找到的半塊木楔——楔子上刻著極小的“蕭“字,與他佩刀鞘上的刻痕一模一樣。
原來那些她以為是巧合的“好運“,是他十年如一日的守護:族祠漏雨時突然加固的房梁,每月十五準時落在窗臺上的藥包,甚至今日蘇若瑤妝匣鎖扣突然斷裂,讓軍械圖暴露——都是他。
“蘇姑娘。“蕭承煜的聲音裹著窗外的風聲,“可愿與蕭某同去看那密室?“
蘇挽棠攥緊腕上的玉佩,羊脂玉的溫度透過紅繩滲進血脈。
她望著蕭承煜眼底跳動的燭火,突然覺得那些被囚禁的一千零九十五個日夜,那些以為被全世界遺忘的時刻,原來都被他收在玉佩里、契書里、每一片為她擋雨的瓦礫里,等這一日,捧到她面前。
燭火噼啪炸響,將《鹽鐵策》的影子投在墻上,像一只展開翅膀的鳳凰。
蘇挽棠望著蕭承煜,喉間有千言萬語翻涌,最終只化作一句極輕的:“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