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吀知曉她隨軍一起總歸是不大合規(guī)矩,可讓她硬在山野里等,她等不住。等不住歸等不住,可也動不了,有不塵看著,稍微一點風(fēng)吹草動不塵便跳了出來,搞得阿吀想溜走都溜不走。
連續(xù)五次偷跑失敗以后,阿吀淚眼汪汪地望著不塵,語氣更是委屈:“要是顧涯有什么事兒,你給孩子當(dāng)?shù)鶈幔俊?/p>
不塵聞言撓腦袋,圓頭圓腦圓眼睛,半晌才回了一句:“當(dāng)師父行不行?”
“去你的吧!你家小孩兒才要出家呢!”阿吀哭著兇出這句,也沒什么威懾力,一轉(zhuǎn)身就趴到了桑甜懷里,連哭帶埋冤道:“就算有宋大將軍,可陸裴那么壞,萬一動用什么陰招,吃得消嗎?還有銀杏還在陸裴手里呢,她要怎么辦呀!為何就不能帶著我一起去,早知如此,碰見宋大將軍我就拐道兒走了?!?/p>
桑甜這回格外堅定,她雖心疼地替阿吀撫著后背,但嘴里吐出的話卻一點都沒幫襯的意思:“姐姐,這回你真不能去,戰(zhàn)場上刀劍不長眼,萬一傷了可如何是好?至于銀杏,我覺著顧涯肯定也是能將她全須全尾救出的。姐姐,你相信他可以的好不好?往常都是你護著他,幫著他,這回就讓他護著你。而且總歸是要讓顧涯為了你多做些事兒,不能一味的只有你犧牲?!?/p>
阿吀光哭,卻不言語。
桑甜多少還是了解她這個姐姐,知道阿吀還沒死心,這夜便和阿吀睡到了一張床上。這樣里外都看著,類似半軟禁的情形,才將阿吀看了個嚴(yán)實。
山野人家,幾乎與世隔絕,什么消息得不著不說,連吃食也是粗糙。沒了林雀在身邊,也沒手藝愈發(fā)好的顧涯在,阿吀每天食不下咽,眼見著到了正月初十這天,阿吀臉都瞧著消瘦了。
她是吃不好,睡不香,加上距離顧涯所說的七日已是超過了,她情緒就隱隱控制不住。一日哭上三四回是常有,食不下咽之時安靜地一滴一滴往下落。
不塵是不敢看阿吀如此,怕心軟。桑甜是心疼,可一想到她姐姐去了戰(zhàn)場很有可能會成為眾矢之的這層考慮,她只能硬著心腸多說說未出世孩子去哄阿吀開心。
可惜用處不大。
正月十三,風(fēng)起云涌,眼看著就有一場大雨。
阿吀沒躲在屋里,反而拎了個小板凳坐到了門口處檐下。屋外夾著著shi氣的狂風(fēng)卷著些許水滴撲在臉上,她卻渾然不覺,只抿唇,擦著根本不受她控制的落下的淚。滾燙的淚珠大顆大顆往下掉,擦了又落,擦了又落。
她一雙大眼眨動,眼尾眼睫皆凝了一層水光,連帶著鼻尖都泛著委屈的紅。一股可憐勁兒,瞧著讓人心都跟其一同酸澀了起來。
桑甜苦著臉,上前蹲身在阿吀身側(cè),抬手牽著她袖子,聲音也哽咽道:“姐姐,你到底怎么了?過往那三年,顧涯不在的時候,你不是這樣的,這回為何如此?咱們就多等一陣子好不好?沈師父都還在這附近,顧涯不會有事的?!?/p>
阿吀搖搖頭,難以啟齒的神情,像是接下來這番話說得很辛苦,她甚至都不敢去看桑甜的臉,而是望向遠處隨風(fēng)搖晃的枝椏道:“桑甜,你明白嗎?三年前我是因為不那么想活,所以他不來,我便也認了?!?/p>
“可現(xiàn)在,我想活,我有家了我得活下去。”阿吀嗓子如同被石頭卡住,說得艱澀:“可如果沒有顧涯,我哪里來的家呢”
“我以為有孩子才是有家,可”阿吀死死咬住下嘴唇,盡管她不想承認,仍不得不承認道:“可我發(fā)現(xiàn)原來我心里不是這么想的,沒有顧涯,光有我和孩子,也不是家啊”
“我想顧涯了我想他趕緊回來,再也不要去危險的地方,我害怕,真的害怕”
阿吀若是嚎啕著說這些話,許是也不會讓桑甜這么難受。偏偏她隱忍著,又是覺羞恥地,便讓桑甜一顆心都被這些話扎了一遍。
屋外雨勢逐漸磅礴,又見風(fēng)云變幻莫測,像此為不祥之兆一般。
此情此景沒讓桑甜看住阿吀的心思有絲毫動搖,反倒是腦子里起了另一個念頭。
她想若是顧涯有何不測,就得哄著阿吀喝下忘憂蠱才行,不然她怕她姐姐傷心而死,就和當(dāng)年的李素雪一樣,她絕對絕對不能讓這樣的事兒發(fā)生。
她要她阿吀姐姐好好的,這孩子也得好好的,最好顧涯也好好的。
這番想法的人又何止桑甜一個。
遠至二百里地之外的朝曦河畔處,水浪翻騰。
岸邊空地處,廝殺不停,風(fēng)聲喧囂里,紅血融于雨,一個接一個倒下的尸體,預(yù)示一切很快就要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