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又夏聽到聲響,沒抬頭:“你好早?!?/p>
“嗯?!惫⒏偳鄰谋澈蟓h(huán)住她,看見她在做意面,有些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的臉色,發(fā)現(xiàn)她的兩頰紅潤了一點。
“洗手啊,”她催他,“我裝盤了。”
是耿競青貼在冰箱上的一道菜,兩人都很會做了。
餐桌的燈光是桔黃色的,渲染出一點溫暖。梁又夏今晚難得話多,和他聊最近的電影,見她那么喜歡,耿競青暗暗決定托關(guān)系盡早收碟——最好就這個周末,就和梁又夏一起看。
想到這,耿競青又想起去香港簽約公司的事,猶豫了一下。這時梁又夏站起來,把盤子放到洗碗機里,機器發(fā)出不大不小的運轉(zhuǎn)聲。
“……我拿到了《夢里的遐地》的角色,女主角?!彼穆曇粼谀:臋C器聲中響起來。
耿競青怔忪,感覺自己僵硬了一下:“真的?什么時候?”
“就昨天。”
耿競青站起來靠近她,半晌認真道:“太棒了,是好消息啊,那你現(xiàn)在在準(zhǔn)備了么?”
“嗯。”梁又夏轉(zhuǎn)過身,微微抬頭,看著他,好像深吸了一口氣。
“這次拍攝可能要持續(xù)很久,也會進行封閉訓(xùn)練,很辛苦也很寶貴的一個機會,你也知道的……不出意外的話,我過段時間就要飛到法國了?!彼f,“還有,我打算暫時搬到西山那邊。”
說來好笑,這是她這么久以來說過的最長的一句話,耿競青卻猶如被當(dāng)頭一棒。
“拍攝會有多久……過段時間是多久?”
“下周六?!彼然卮鹆撕笠粋€問題,接著說,“——兩年?!?/p>
耿競青的呼吸開始加重,他感覺那陣麻痹又來了,那陣瘋狂又來了。這時洗碗機完成了工作,于是就只剩下一片死寂。他竭力控制,靠回想先前幾次爭吵來提醒自己,終于問出口:“為什么要搬出去?”
梁又夏沒有動彈,一直直視著他:“就是想一個人住一下,想靜一靜,想好好琢磨劇本。還有,西山那邊離梁子杰近,我有點擔(dān)心他……”
耿競青無法控制那股恐慌,霍然打斷:
“你是不是想躲我?”
梁又夏的睫毛開始顫抖,但還是沒移開目光,有一點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她說:“可能是吧。”
耿競青喉結(jié)一滾,感覺心口五臟都在刺痛,像被插了一刀,他不得不用手撐住一邊的臺面,而后舔了下嘴巴,有些發(fā)抖地想說點什么,可一開口的時候眼淚就流下來了,這是他成年后第一次對著另一個人哭,很難看也很迷茫:“梁又夏你不要這么說好不好,對不起,我之前……”
“你知道嗎,佳佳最后一個電話是打給我的,是那一天晚上——”梁又夏語氣變調(diào),到最后已經(jīng)不得不蹲下去嗚咽,聲音低得聽不見,她說,我沒有接到。耿競青想抱住她,但梁又夏很快站起來掙脫,紅著眼睛走出廚房,而他站在原地,因為太痛太害怕居然不知道要移動,十秒后便聽到了一陣行李箱轱轆轆的聲音。
原來她甚至已經(jīng)收拾好行李了,好像她一直在為離開他做準(zhǔn)備。耿競青瞳孔一縮,著急地往前:“梁又夏!”
“我到了聯(lián)系你,我弟在下面等我了?!绷河窒牟辉倏此?,撇開頭朝前,但聲音還是顫抖,“……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p>
她一個人往外走,那種姿態(tài)讓耿競青徹底應(yīng)激。
“……你不能跟我分手?!?/p>
可梁又夏只是搖了搖頭,就好像很著急要逃離這里一樣,那個巨大的行李箱在玄關(guān)處碾過鞋子和門框,被她帶得像是在趔趄。房子里徹底安靜下來,空氣里明明還有那股意面的味道,但被穿堂的風(fēng)吹著,很快散了。
耿競青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惶然中感到自己被拋棄了——在這種時刻,搬家,法國,無異于一種拋棄。被債務(wù)壓著的他怎么還能去法國找梁又夏呢?甚至在最后的十天里,她都要離開這個家。耳邊沒有一絲聲音,他像被劈開兩半,一邊心痛到無以復(fù)加,一邊卻再次被詭異的瘋狂覆蓋,耿競青慢慢抬腳,走進房間,又走到客廳,接著居然在桌子上發(fā)現(xiàn)了一張紙:《夢里的遐地》閱讀筆記,是梁又夏的。他怔怔拿起那張紙,接著失去理智地大力撕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