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妹妹有所不知,我和王姐姐都是包衣出身,我們還在宮里當差的時候,不知見過多少答應(yīng)、官女子一病沒了,也不過席子一卷,拿板車推了,拉到宮門口去交給家里人,若是得寵些的,還有一具薄棺幾十兩銀子,若是不得寵的……”唐格格自嘲地笑了笑,“只怕家里人連銀子也收不到,全進了那些太監(jiān)的口袋,甚至還要倒花銀子打點,才能把尸身接回去入土為安……”
“阿彌陀佛。”唐格格掏出手絹擦了擦眼角,“幸好我與王姐姐進了東宮,太子爺仁善,至少有個萬一,死后還不至于要受人磋磨?!?/p>
程婉蘊又低落了兩天。
太子見她心緒不好,悄悄袖了本《徐霞客游記》給她,晚間,她便拉上床帳子翻看,扉頁上便有太子的筆記:“天下之大,煩憂之小?”
這世界那么大,人的煩惱又何其???
程婉蘊抬手抹掉不斷涌出的眼淚,總算笑了出來。
哭出來以后,人就輕松了很多。
她的觀念和這時候的人不一樣,她覺得王格格人都走了,身后再如何哀榮又有什么用呢?怎樣也是自己的命更重要??!可在這時候的人眼里,能為太子爺誕下皇子、死后能被追封側(cè)福晉已經(jīng)是無上的恩典了,甚至這一切都是王格格極得寵愛的證明。
王格格的阿瑪就與有榮焉,認為女兒給他掙了大大的臉面。
不同的思想自然是根植于不同的社會土壤里的,她漸漸就想通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每個人都不一樣,這就是王格格身為這個時代的人的選擇。
或許在喊出那句“救孩子”之時,不僅僅是母愛戰(zhàn)勝了她自己,她也在賭命不該絕,賭哪怕萬一太子爺不會讓她寥寥收場,賭能夠為了家族謀最后一分力。
后來,程婉蘊也想到了另一層――王格格若不主動這么喊出來,這剪子也一定會動的,一個包衣奴才和太子的長子,想也知道康熙會如何抉擇,否則為何要專門派老嬤嬤來盯著呢?
王格格就是心里明白,才奮力一搏,為了自個也為了家里再多爭取一些東西。
程婉蘊雖然為她可惜心痛,卻也知道怪不得王格格,她自然也想活著,只是到了那地步,沒有旁的選擇了。
程婉蘊又何嘗不是呢?她的選擇也不多,唯有好好生活,珍惜當下。
日子轉(zhuǎn)瞬就又要入夏了,這時,朝堂上發(fā)生了一件連累太子的大事兒。
康熙有意親征葛丹。
但對于葛丹的叛亂,大臣們議論紛紛,吵個不停。
有的說必須以除后患,堅決支持平叛,以固邊防!有的說應(yīng)該先和葛丹談判,畢竟路遠難攻,漠北又多沙漠,路難走,仗也不好打,而且漠北這種荒涼之地,就是被葛丹占了又有什么要緊的……
太子也不知怎的了,平時他參政時一般都比較沉默,不會在康熙未曾授意的情況下發(fā)話,但這回卻出言頂撞了那個不愿出兵的老大臣。
“皇阿瑪明鑒,若依石大人所言,就這么不明不白、窩窩囊囊地放縱葛丹,日后西北盡是其勢力,京城還能安定嗎?他的前鋒可打到了烏珠穆沁!離京城就只有九百里了!”
惹得康熙都詫異地瞧了太子一眼。
回來以后,太子都還氣鼓鼓的。
一把奪過程婉蘊懷里的咪咪使勁擼,恨恨地說:“那鄂國使臣,如此年邁,還愿為了家國大事千里走單騎,不顧己身赴險奔波,危難時更不見退縮,這才是家國棟梁,再瞧瞧我們的那些國之棟梁!說得都是說什么混賬話!”
程婉蘊默默去端來兩碗雙皮奶,四只蛋撻,雙皮奶加了蜜豆和芒果,還拿冰鎮(zhèn)過,太子下意識拿起來就吃了,吃完了再想嘮叨,肚子里那股氣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又有芒果?”胤i見到芒果就忍不住想笑,一肚子氣也消了大半。
康熙隔幾個月就賞太子幾筐子芒果,這東西不吃就壞了,在北方算是難得的東西,程婉蘊挺愛吃這口的,不好意思地笑:“我常和膳房要芒果……”
幾個月前,閩浙總督又上了三份折子和幾籮筐芒果,還有其他一些熱帶水果,康熙嘗了幾個,不大喜歡芒果黏黏糊糊的口感,賞了太后、太子和幾個皇子,又再次再次回了折子不讓他送了。
閩浙總督也并不是故意挑戰(zhàn)康熙的容忍極限,而是京城與建州天遙地遠,一路上奏折時有丟失的情況發(fā)生,有時康熙給他的回折他收不到,他遞上去的折子康熙也收不到,他便習(xí)慣重要不重要的事全都寫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