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阿瑪不是不成器,朕是刻意熬著他,他是進士出身,當年文章寫得好,朕還算有些印象!如今也算個能體恤民意的好官,這樣的人才,朕是留給你以后親自施恩的?!笨滴跗沉颂右谎?,見他緊緊繃著臉,便意味深長地敲打道,“程氏還算安分,但萬萬不可寵愛太過。她出身實在微賤,你的長子、朕的皇長孫不能有這樣出身的母親?!?/p>
乾清宮外烈日炎炎,胤礽站在前殿重檐下,刺目火辣的陽光打在他身上,他卻只覺手腳發(fā)涼。
何保忠迎上前來,發(fā)覺他后背早已汗shi重衣,不由哎呦出聲:“太子爺您面色不大好,莫不會受了熱?奴才……”
“閉嘴。”胤礽沒忍住給了他一下,低聲斥道,“在外頭胡吣什么?我沒事,先回去。”
進了毓慶宮,他沒有立刻關起門來,照常見人、理事,足足忙了一個時辰,才借口歇晌,將人都趕了出去。
不然叫有心人傳到乾清宮,他擔心皇阿瑪會以為他不滿君父。
楊格格之事,或許還能怪她蠢,可如今,連阿婉也被他拖累了。
胤礽有時會有種很古怪的念頭,就是這個世道上所有明面上屬于他的人和物,都是皇阿瑪賜予他的,其實并不真的屬于他。
包括他自己,生殺奪予也不過全憑皇阿瑪?shù)囊痪湓捔T了。
更古怪的是,他卻覺著阿婉是屬于她自己的。她像山間的風,像深林的鳥,讓他羨慕得很??煞置?,她也只是個能被隨意處置的侍妾,可再怎么頂著岌岌可危的身份,好似都無法抹滅她骨子里透出的生機。
就像他回來還能吃上一碗她喜歡的熱騰騰的牛肉湯,他就能想象到她是多么快活、自在地活在他身邊。
他需護著她些,他在黑夜中不禁喃喃自語,不然就連這一點點溫情……都沒了。
胤礽其實知道皇阿瑪對他乃是拳拳愛子之心,當年為了保下他這點嫡出的骨血也有諸多不容易,只是有時候他也想從這緊緊的牢籠中探出頭來,好好地喘一喘氣。
僖嬪替他選好的人定下,凌嬤嬤趁夜就先進來回話:“一個王格格、一個唐格格,都是內務府包衣出身,僖嬪娘娘特意囑咐,說都是出身干凈的人,讓太子爺放心?!?/p>
“替孤謝過姨母?!?/p>
凌嬤嬤見太子只淡淡說了這么一句,對僖嬪卻沒有其他吩咐,眉頭微微一動,忙又問道:“后殿不寬敞,兩個格格是不是要往程格格那兒騰……”
“不必,”胤礽直接打斷凌嬤嬤的話,“程格格那兒她單住著,日后都不許往她那兒進人。兩個格格具體如何安置,不必再來回孤,你與李側福晉商議便是?!?/p>
凌嬤嬤聽出了太子心情不佳的意味,便蹲了一福告退了。
怎么瞅著太子爺不大樂意的樣子?凌嬤嬤心中納罕,聽說大阿哥也新得了兩個格格,還歡歡喜喜地關起門來擺了一桌呢。
怎么到太子這邊,竟不似收用美人,倒像活吞了蒼蠅似的。
可后來太子又連著半個月輪流歇在兩個格格那里,凌嬤嬤也有些想不明白了。
李氏那邊,也終于通過自己的小道,得知了康海柱早就死了的消息!她驚駭之下打翻了茶水,狠狠喘了好幾口氣才穩(wěn)下心神。
別慌,李氏捏緊了手中的帕子,太子爺沒有處置她,只怕是還不知道她在里頭也攪了渾水,更不知道康海柱實際是她的人……若是康海柱將柳兒供出,她更不可能還能安坐在此!
李氏深深吸了幾口氣,裝作若無其事地喊來了春澗,讓她繼續(xù)跟凌嬤嬤“報病”,她這段日子得蟄伏起來,乖順一些……千萬別讓太子爺疑到她頭上!
儲秀宮,僖嬪身邊的大宮女一邊打扇一邊問:“娘娘,太子爺身邊新格格的人選……您為何要幫李側福晉?”
王、唐兩位格格,明面上是赫舍里氏挑選的人,二人自入宮以來除了僖嬪,沒伺候過別的主子,身家背景都干凈,但唐格格家里是漢軍旗的,王格格雖是滿人包衣,但七扭八彎地跟李家有親!李側福晉的阿瑪是漢軍旗都統(tǒng),手握實權,兩位格格進了毓慶宮,這是自家肉爛在自家的鍋?。?/p>
僖嬪解下頭發(fā),拿梳子輕輕地梳著烏發(fā),鏡子里的女人也才三十幾歲,但鏡中人的神情卻好似已經很蒼老了。
“這是最后一回了?!辟覌宕鬼?,聲音輕不可聞,“以后李側福晉再送東西來,只管都退回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