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刻,老五大喝一聲:“不得了,搶食的來了,關(guān)門!快關(guān)門!”
奴才們哪兒敢把十爺關(guān)在門外,因此都訕笑著不敢動,眼見老十已經(jīng)進來了,老五立刻就撲上去了,咬著牙根道:“你說說你說說,就這幾日你吃了多少回白食了,回去叫你福晉做去!”
“又不是你家福晉做的,二哥家的白食我怎么就不能吃了?”老十理直氣壯地往里擠,一個呲溜就從老五胳膊底下躥了進來,“我也是二哥的弟弟,我怎么就不能吃了!你們小時候騙了我多少糖,我都沒計較呢!”
然后這桌上最后倆羊角包也沒了。
胤禛坐得遠,默默將碟子里剩下的兩個往桌子底下藏去,胤礽也默默地咽下了嘴里的。
等添金急急忙忙又叫人烤了來,老九老八也來了,十四拉著十二也鉆了進來,老十吃得滿嘴咸蛋黃噴香的流沙,還舔著臉問:“今兒下了雪,程佳嫂嫂怎么不給送個鍋子來?”
話音沒落,老八就拿胳膊肘撞了老十一下。
老十不情不愿地閉了嘴。
“你還點起菜了你?!崩衔逶诹硪活^坐著,白了他一眼。
“這有什么……”胤峨聳聳肩,他因出身高,哪怕溫僖貴妃已經(jīng)逝世多年,他在宮里的地位仍舊非同一般,除了本就凌駕于眾人的太子二哥,也就被孝懿皇后撫養(yǎng)過、生母德妃還在的老四勉強能跟他平起平坐,但老四說起來仍舊是包衣生的,細究起來,他仍是兄弟里除了太子爺出身最高的。
不過他學業(yè)不精、人也憨直,康熙經(jīng)??匆娝皖^疼,平日里便也不大倚重他,所以除了鈕祜祿氏是他天然母族不可能棄他于不顧,其他大家族下注就沒有下在他身上的,他和老九關(guān)系好,老九喜歡跟八哥混一塊兒,他便也就跟著混了,細論起來他與太子、與直郡王都沒生過什么矛盾。
因此胤礽才能容他。
又時常想起小時候老十那虎頭虎腦、任由哥哥們捏臉欺負的模樣,又更多了幾分優(yōu)容。當初老十就是他們在上書房最小的弟弟了,挨罰挨罵跪都跪不住,老大趁皇阿瑪不注意悄悄把自己的衣角墊在他膝蓋下頭,胤礽就拿手偷偷在他身后支著,可惜,如今……他們都變了樣了。
胤礽心底微微嘆了口氣,又想起哈日瑙海來,也不知到了那一日,他們兄弟之間又變成什么樣子了?胤礽掃過老八清秀的臉,與那樣一張溫和的臉龐不符的卻是他的眼睛,那是一雙充滿野心的眼。
老大分明人在兵部,卻當作不知道一般,從不過來。
“無妨,不過一點吃食,老十想吃什么鍋子,等會著人送過來就是?!必返i笑著開口,不論往后變得如何,今時今日終究還是兄弟。
“胡椒豬肚雞!上回吃過一回,真是暖身暖胃!可太好吃了!二哥,你家伙食真是太好了……”老十眼睛都亮了,隨即又跟胤礽哭訴,“二哥你是都不知道,我那福晉什么都不會不說,這生得比門板還要壯實,還成日吃肉,一頓吃五斤牛肉還要添兩碗飯,拳頭比我的都粗,我這日子都不知道怎么過了……”
就連和老十不大對盤的老五(當初溫僖貴妃初掌宮權(quán),忌憚宜妃得寵多子,兩人很是鬧過一陣)都對他投來了憐愛的目光。
十幾個兄弟里,就老十娶了個蒙古福晉,還是個極純正的蒙古格格——來自遙遠的阿巴亥部落,大臉盤子單眼皮,身高體壯,據(jù)胤峨自個說,倒拔垂楊柳也不在話下。
胤礽拿手點了點胤峨:“你福晉出身尊貴,即便不得你喜愛,也不能拿到外頭來取笑,阿巴亥部族可是出過好幾個大妃的,傳出去仔細皇阿瑪又罰你?!?/p>
胤峨悶悶地應(yīng)了,胤禩卻拍了拍他的手笑道:“無事,回頭我去請皇阿瑪將郭絡(luò)羅氏指給你當側(cè)福晉,不就好了?”隨后胤禩轉(zhuǎn)向胤礽,溫言解釋道:“老十上回來我家,正巧我那妻妹也來小住,這小子偶然一見便驚為天人,回了家茶飯不思的……”
胤礽聞言眸光微微一閃,也笑了笑:“你們倆自來交好,這便更是親上加親了?!?/p>
唯有胤禛擰了眉頭,老八為了將老十攏在手心里,連八福晉的妹妹都愿意送出去做妾啊,他的心可真的大了……要論胤禩為何這般費盡心機拉攏老十,自然是為了他背后的鈕祜祿氏,這也是胤峨為何會娶一個中看不中用的蒙古福晉的原因所在。
胤峨母族出身太高,若是再添個妻族與鈕祜祿氏聯(lián)合起來,就又要生出個佟半朝來了,而他身后的勢力自然也讓胤禩這個沒有任何母族勢力的人垂涎欲滴——老十生母是溫僖貴妃、姨母是孝昭仁皇后(康熙第二位皇后)、外祖父是四位輔政大臣之一的遏必隆、外曾祖父是大清開國功臣之一的額亦都。
最重要的是,索額圖去世后、明珠年老隱退,胤峨的親舅舅阿靈阿已接任議政大臣、領(lǐng)侍衛(wèi)內(nèi)大臣一職,如今正大權(quán)在握。
兄弟們面和心不和,各揣著心思,不過一道突如其來的旨意將還沒送來的鍋子泡了湯。
康熙下旨召見太子與幾位阿哥,來傳旨的太監(jiān)說是皇上剛收到了廣州來的信,只怕是有關(guān)海貿(mào)的消息傳回來了,格爾芬如今應(yīng)當還沒到澳洲才是,竟也不知是什么緣故。
在場眾人都在傳召之列,胤禩拱手,很是謙恭地讓胤礽領(lǐng)著四五及十三先行。
直起身后,胤禩一直望著太子爺?shù)谋秤?,他在想的是,海貿(mào)一事總算將太子二哥從勢弱的一方拉了起來,而且拉得太高了!如今沿海百姓的日子富裕了,都在稱贊格爾芬和太子,聽說還有人想給格爾芬立生祠的,這消息只怕八分是假,兩分是真,但傳進皇阿瑪?shù)亩淅?,卻終歸是一根刺。
所以這段時日,他的日子才會這般好過,至于為何選擇他來壓制太子而不是大哥,便也是因為大哥身后有明珠,沒了索額圖不好控制吧,而他什么也沒有,不過是皇阿瑪手里一枚隨時可以放棄的棋子罷了……胤禩嘴角一直含著笑,心里卻響起康熙當年怒罵他為辛者庫賤子的聲音,這句話一直留在他腦海里,日日夜夜地鞭策著他,不得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