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cè)耳傾聽,樓梯還在噔噔噔地響,
大柱子背了小山一般高的幾床破被褥往下走,
他三個妹妹嚷著“慢點慢點要掉了”在后頭替他扶著,
最小的弟弟兩歲多,拖著張爛席子像尾巴般搖搖晃地走在最末。
太子爺使了個眼色,德柱認命地過去替這幾個孩子搬,
問了句:“搬哪兒去?”
大柱子說:“我們領(lǐng)著娘睡漁船?!彼o他們留了艘破漁船,
只是他年紀還小,
他娘不肯讓他出去打漁,就把漁船租出去了,
但晚上是沒人用的,可以睡覺。
程婉蘊聽到他說娘,視線便不由自主往一樓角落里那小小的暗間瞥去,大柱子帶著他們回來的時候,那邊就摸索著墻走出來個瘦骨嶙峋的婦人,她眼睛蒙著一層白翳,后來大柱子說明了他們的來意,這婦人便流著淚跪下來給他們磕頭。
被扶起來以后,她把家里唯一完好的兩把椅子拿了出來——一把是她平日里紡線時坐著的,拿出來給程婉蘊坐以后,她就一直在那間屋子里跪著紡線,她因為眼睛看不見,動作很慢,要一點一點摸著線做活,手上全是被絲線勒出來的傷痕。
但她不敢停下來,家里還有那么多張嘴要吃飯。
胤礽自打進了這村子、這人家,就沉默了許多,通州的繁華如今在他眼中好似夢一般了。
在大柱子搬好褥子衣裳,他又拿了帕子輪流給幾個弟妹擦臉擦手,隨后又去屋子里攙老娘,他要先將婦人好好地安頓到船上,再回來接幾個弟妹。
等大柱子出了門,幾個小孩兒沒了主心骨,都坐在門邊等著。
德柱已經(jīng)從外頭買來米面糧油,還跟魚販子買了條四五條三斤的鱸魚,天知道這家那么多人平日都是吃什么的,二樓的灶房里米缸空得老鼠都不來,什么鐵鍋油鹽醬醋也是沒有的。他只得臨時掏銀子買,偏偏太子爺還吩咐多買一些。
他們頂多在這兒盤桓一兩日,買這么多還不是留給這家人吃用了?
德柱憂心地很,太子爺出門將銀票托給他管,他換了一兜子銅錢、兩百兩碎銀,在兜襠褲里縫了個暗袋裝剩下的銀票,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他以前也是大手大腳的,如今管起賬來才知道摳門,心里想:照太子爺這樣接濟花費下去,一百多萬兩也用不到揚州啊!
不是他小氣,而是這樣的人家實在多得接濟不過來,還有更慘的呢!
領(lǐng)著親兵將東西大包小裹地扛進來,把門口的孩子嚇得呆若木雞,幾個孩子相顧無言,不約而同地咽了口唾沫——他們甚至還看到了一塊肥瘦相間的五花肉!
都不用煮熟,光是看那油汪汪的生肉,他們都想沖上去舔一口嘗嘗是什么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