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暖閣內(nèi),落針可聞。
沉水香的青煙在夜色熹微中無聲浮動(dòng),氤氳著一室寧謐。
身下龍床錦衾溫軟,暖意融融,幾乎要將人溺斃其中。
起初,邢煙不過是借醉佯睡,緊閉的眼睫下心思百轉(zhuǎn)。
然而,當(dāng)穆玄澈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將她納入懷中,那熟悉又陌生的氣息包裹上來時(shí),強(qiáng)撐的意志終究松懈,連日來的疲憊如潮水般將她淹沒。
她蜷縮在他寬厚堅(jiān)實(shí)的胸膛里,意識(shí)漸漸沉入一片暖融的黑暗。
她睡得深沉,穆玄澈卻了無睡意。
一月未見,懷抱中的人兒竟清減如斯。
那張素來惹人憐愛的巴掌小臉,如今瘦削得如同精雕的錐子,下頜線條愈發(fā)分明。
他輕輕執(zhí)起她搭在自己臂上的手,纖細(xì)依舊,掌心指腹處卻布滿了細(xì)密的薄繭,粗糙的觸感烙在他心尖,泛起一陣尖銳的疼。
將她打入冷宮,本意只想挫一挫她那過分清冷的棱角,磨礪心性,未曾想竟將她磋磨至此。
愧疚,如無聲的鬼魅,悄然爬上心頭,絲絲縷縷,纏繞不去。
他收緊了手臂,將這個(gè)如謎似霧的女子更深地嵌入懷中,指尖無意識(shí)地摩挲著她腕間的繭,沉甸甸的誓言在心底無聲烙下:往后,他定要護(hù)她周全,再不讓她受這般委屈。
翌日。
天光尚未破曉,穆玄澈已悄然起身。
宮人們屏息凝神,伺候他換上莊重的朝服,動(dòng)作輕巧得如同拂過羽毛,唯恐驚擾了榻上安眠的人影。
臨出門前,他駐足回望。
錦帳半掩,邢煙睡得正沉,面容在熹微晨光中褪去了平日的清冷疏離,顯出幾分難得的恬靜柔軟。
他目光沉沉地在她臉上停留片刻,低聲對(duì)侍立一旁的寶珠吩咐:“今日,讓她留在此處好生歇息?!?/p>
寶珠得了恩旨,得以入內(nèi)伺候,早已在屏風(fēng)外靜候多時(shí)。
邢煙這一覺,睡得前所未有的沉實(shí),仿佛連月來緊繃的筋骨都在這份溫軟中徹底舒展開。
意識(shí)回籠時(shí),只覺通體舒泰,慵懶得不愿動(dòng)彈。
“小姐,您可算醒了!”
寶珠見她睜眼,立刻笑盈盈地趨前,一邊麻利地挽起帳幔,一邊絮絮叨叨地回稟。
“皇上吩咐了,讓您安心歇在東暖閣,不必回青嵐居。奴婢這就伺候您梳洗。黃院判已在殿外候著,皇上特意囑咐他來給您請(qǐng)個(gè)平安脈?!?/p>
邢煙在寶珠的攙扶下坐起身,任由她侍弄。
一絲極淡、幾乎難以察覺的笑意悄然攀上她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