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那個“家”?
他下意識地搖頭,喉嚨里涌上一股腥甜。
醫(yī)院再冷,至少能讓他躲著——躲著家人可能露出的憐憫眼神,躲著自己這雙再也站不起來的腿,躲著“頂梁柱”變“累贅”的現(xiàn)實……躲那個真正的真相!
這里的消毒水味雖嗆,卻比家里可能彌漫的沉默要安全得多。
“媽……”他轉(zhuǎn)頭看向正在收拾東西的母親,聲音抖得像風(fēng)中的蛛網(wǎng),“我……能不回家嗎?”
話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
三十多歲的男人,竟像被拋棄的孩子,對著母親哀求一個不可能的庇護。
他看見母親疊衣服的手頓了頓,那件他穿了多年的格子襯衫,被她捏得皺成一團。
病房里靜得可怕,只有窗外偶爾掠過的鳥叫,尖銳地劃破沉默。
溫羽凡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咚咚”地撞著胸腔,像要逃出來。
他知道這請求有多荒唐——家是歸宿,哪有不回家的道理?可他就是怕,怕推開家門的瞬間,看到小智躲閃的眼神,看到新語強裝的笑臉,看到父親別過頭去抹淚的背影……或是什么也看不見!
母親沉默了很久,久到溫羽凡以為她沒聽見,久到他的手心沁出了汗。
她終于轉(zhuǎn)過身,眼眶紅得像熬了整夜,頭發(fā)亂糟糟地貼在臉上,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好,那就不回去?!?/p>
溫羽凡猛地抬頭,眼里的驚訝幾乎要溢出來。
他張了張嘴,想問“為什么”,想問“那我們?nèi)ツ摹?,可話到嘴邊,卻被母親眼底深不見底的痛苦堵住了。
那不是妥協(xié)的無奈,更像一種……提前透支的悲傷,仿佛早已知道前方?jīng)]有退路,只能硬著頭皮陪他演完這場逃避的戲。
不安像藤蔓,瞬間纏緊了他的心臟。
母親的答應(yīng)太反常了,反常得讓他發(fā)冷。
她明明比誰都盼著他好起來,盼著一家人整整齊齊,怎么會輕易松口?
他看著母親低頭繼續(xù)收拾東西,動作機械得像個提線木偶,突然不敢再問了。
有個念頭像冰錐,悄悄鉆進他心里——或許,根本就沒有那個“家”可以回了。
窗外的陽光正好落在母親的白發(fā)上,亮得刺眼。
溫羽凡別過頭,望著慘白的天花板,第一次覺得,出院這條路,比躺在病床上承受的所有疼痛,都要讓人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