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酒杯碰撞的脆響、刀叉劃過白瓷盤的輕響、還有壓低了嗓門卻藏不住興奮的交談聲,像一鍋滾開的沸水,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泡。
穿月白旗袍的女子腕間玉鐲轉(zhuǎn)得更快了,鄰桌扛斧壯漢的笑聲震得杯沿都在顫,連角落里最沉默的刀疤臉,也忍不住跟身邊人碰了下杯,酒液濺在桌布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圓點。
就在這沸反盈天里,宴會廳后方那方原本空著的小舞臺,忽然傳來一陣極輕的響動——像是有人踩在了蒙著絨布的臺階上,布料摩擦的“沙沙”聲,竟奇異地穿透了滿廳的喧鬧。
所有人的動作都頓了半秒。
只見一道身影從舞臺側(cè)幕走了出來。
是個中年男人,步子不快,卻每一步都踩得極穩(wěn),皮鞋跟敲在舞臺地板上,發(fā)出“篤、篤”的輕響,像秒針在走動,一下下敲在眾人的耳膜上。
那聲音不高,卻帶著種奇異的穿透力,原本嘈雜的談笑聲竟跟著一點點低了下去,杯盤碰撞聲也稀了,最后只剩他的腳步聲在廳里回蕩。
男人穿了件玄色長衫,跟先前接引者那身水蛟紋褂子截然不同。
布料看著是上好的真絲,垂墜感極好,走動時衣擺輕輕掃過地面,連半道褶皺都沒起。
最惹眼的是衣身的紋路——不是印上去的,是用金線一針針繡出來的蛟龍。
那龍身盤繞著從下擺纏到肩頭,鱗片層層疊疊,在頭頂水晶燈的照射下,金線泛著流動的光澤,像是有細碎的陽光灑在上面,連龍睛處那顆暗紅瑪瑙都跟著亮了亮,恍惚間,真像這條蛟龍正擺著尾巴,要從布料里鉆出來,騰云而起。
他剛在舞臺中央站定,滿廳的喧鬧就像被掐斷了電源,瞬間靜了下來。
空氣里還飄著醬汁回頭魚的醇厚香氣,可沒人再動筷子,連呼吸都放輕了些。
最前排那兩桌貴客先有了動靜。
他們都是在當?shù)仡H有名望的武林人士。
穿綢緞馬褂的老者“嚯”地站起身,原本搭在膝頭的手順勢舉到胸前,作了個標準的拱手禮,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
旁邊戴玉扳指的富商也跟著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劃出“吱呀”一聲,在這寂靜里格外清晰……
沒人開口,只是恭敬相迎。
這兩桌人的動作像個信號,立刻把所有人的目光都拽了過去。
本地來的江湖客們反應更快。
那個先前還在跟人拼酒的板寸頭漢子“啪”地放下酒杯,手在衣襟上蹭了蹭,也跟著起身拱手,臉上的醉意瞬間褪了大半,眼神里透著藏不住的敬畏;
連那個總愛撇嘴的刀疤臉,也難得地收斂了戾氣,直挺挺地站著,目光落在男人身上,帶著點復雜的忌憚。
外鄉(xiāng)人則明顯慢了半拍。穿休閑裝的男人扯了扯身邊女伴的衣袖,壓低聲音問:“這誰?。颗艌鲞@么大?”
女伴搖搖頭,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舞臺上的人,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旗袍開叉處的布料。
溫羽凡也停了筷子。
他剛夾起一塊菊花財魚,酥皮的碎屑還沾在指尖,此刻卻忘了送進嘴里。
他的目光越過攢動的人頭,落在男人頭頂那道淡藍色的對話框上——「內(nèi)勁五重」四個字邊緣裹著深邃的藍,透著股不容小覷的壓迫感。
他下意識地攥緊了筷子,指腹碾過光滑的竹面,心里咯噔一下:這修為,放在這洞庭湖畔,怕是真能橫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