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登秦直視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忽然意識到他腰間的獸皮囊紋樣是竟和舊手札上的鉚釘設計的紋樣一模一樣。
巫工有自己的習慣,新制的工具由設計者設計新紋樣,今后這紋樣會配套所裝工具的布袋一起存放,這樣只用辨識布袋紋樣,就可知里面的東西是何物了。
沒想到這個習慣已經(jīng)傳出巫工,旁的人也這般使用。
扶登秦瞇著眼盯著他腰間的布袋道:“不過有些人,倒是偷偷用過。
”謝覆舟忽然笑出聲,笑聲混著江風的腥甜:“扶登氏的眼睛果然厲害。
”謝覆舟退后半步,扯開粗麻衣襟,露出心口一道猙獰的舊疤,形如爪痕:“三年前試你的鉚釘,被暗礁劃的。
”他又無所謂地攤開手道:“蕭氏工,用過你鉚釘,很正常吧?”石岳握緊測桿上前,卻被扶登秦伸手攔住。
她不理會謝覆舟后半句,只是望著那道疤,想起姨母扶登嵐殉職時,堤壩下也有類似的礁石群:“那你可還有改良鉚釘?”謝覆舟指尖摩挲著獸皮囊上的銅鈴,那鈴聲與扶登秦的堪輿尺如出一轍:“多得很。
”言罷將整包裝著鉚釘?shù)墨F皮囊丟給扶登秦。
扶登秦覺得心底發(fā)苦,自己的改良設計明明是為工部所作,卻被謝氏一路往上遏制住采購材料的蕭氏的動作,最后都得不到生產(chǎn)。
卻在阻止使用的源頭——謝氏手上得到了最廣泛地使用。
遠處忽然傳來悶響,似是山石崩塌。
扶登桃指著江心驚喊:“秦工!水水位好像漲了!還有浮標被吹跑了!”扶登秦轉身望去,只見江水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漲,原本裸露的礁石逐漸被吞沒。
扶登秦猛地翻開堪輿日志:“是潮汐!比預計早了半個時辰——”謝覆舟:“快撤到高處!”他一把抓住她手腕,卻見她甩開他的手沖向測桿:“浮筒還沒安置!漲水的數(shù)據(jù)若是不全,堤壩設計會有偏差!”石岳怒吼著抄起測桿:“我去!你們先走!”扶登秦:“不行!暗礁群只有熟悉水勢的人才能過!”她扯下腰間的舊手札塞給謝覆舟,“你們謝氏用就把它用好!被辜負了我的心血!”謝覆舟眼見扶登秦像是托孤一樣把舊手札塞給自己,大喊道:“你瘋了?!”他攥緊扶登秦手腕,指腹觸到她掌心的繭,和任何女子的手都不一樣,是那般有力。
扶登秦抬頭看他,目光如刃:“那你為何三年前敢試我的鉚釘?我只是相信我自己的設計不會錯!用這個鉚釘,我定然可以安全測定數(shù)據(jù)回來的!”謝覆舟一怔,忽然松手笑了:“果然是扶登氏的瘋子。
”謝覆舟朝著石岳大喊:長命鎖是空心的!拿給秦工,拿這個當浮標。
”石岳從兜里翻出長命鎖,丟給秦工:“要你多事!秦工,接著!”扶登秦接過長命鎖,拿上浮筒,不再多言,將堪輿尺咬在口中,解下官袍疊好塞進石岳懷里,露出中衣下若隱若現(xiàn)的舊疤——那是十四歲隨姨母修堤時,被潰壩的木樁劃傷的。
她深吸一口氣,踩上江邊礁石,身形如燕掠過水面,堪輿尺在指尖劃出銀弧,每一步都精準落在暗礁縫隙間。
謝覆舟望著她的背影,忽覺得扶登秦就像是一朵杜若花,長于險處,根系越深,花香越冽。
“謝郎!快看!”同伴的驚呼打斷思緒,只見扶登秦已躍至江心最大的礁石,正將長命鎖系在浮筒上。
此時江水已漲至她膝頭,暗礁群開始發(fā)出悶響,如同巨獸低吼。
謝覆舟忽然沖向江邊,從懷中掏出口哨吹出尖銳聲響。
江面上突然翻起浪花,竟有一群受過訓練的魚鷹破水而出,叼住浮筒上的繩索,拖著它向岸邊游來。
扶登秦看見幫助自己的魚鷹松了一口氣,趁機躍上一塊凸起的礁石,緊鑼密鼓地測量著。
此時石岳已在半山巖穴架好測桿,扶登桃哭著喊道:“秦工!快上來!大浪要來了!”扶登秦望著手中濕漉漉的浮筒,數(shù)據(jù)刻度已完整記錄。
她正要回撤,卻覺腳下礁石突然晃動——大浪正呼嘯而來。
“糟了”扶登秦話音未落,已被巨大的浪頭卷進水中。
謝覆舟幾乎是本能地躍入江里,長臂纏住她腰肢,在大浪形成前的瞬間,將她推向岸邊礁石縫隙。
“抓住我!”謝覆舟的聲音在水中模糊,卻清晰傳入她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