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絲絨窗簾隔絕了外面午后的陽光,只留下室內(nèi)一片昂貴而冷寂的昏暗。
空氣里浮動著頂級雪茄醇厚又略帶苦澀的余味,混合著水晶醒酒器里勃艮第紅酒若有似無的果香。
蘇韻陷在寬大的單人沙發(fā)里,昂貴的絲絨面料包裹著她,卻帶不來一絲暖意。
指尖捏著的,是一份薄薄的、卻重逾千斤的調(diào)查報告。
白紙黑字,冰冷地陳列著一個名字——林嶼。后面跟著幾行簡潔的信息:十九歲,a大美術(shù)系二年級,全額獎學(xué)金獲得者,主攻油畫。
家境清寒,母親長期臥病。性格評價欄里,刺眼地寫著:陽光,開朗,純粹,富有感染力。
照片上的男孩,笑容干凈得晃眼,牙齒整齊潔白,眼神清澈得像山澗泉水。那是蘇韻上輩子最無法抗拒的類型,是她傾盡所有也想要靠近、想要短暫擁有的“光”。
報告的最后一行,用加粗的黑體字標(biāo)注著資金來源:匿名資助者。一個指向明確的信托基金,背后操控的影子,蘇韻閉著眼睛都能描摹出來——顧宴辭。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驟然松開,帶來一陣尖銳而麻痹的痛楚。蘇韻猛地吸了一口氣,那雪茄和紅酒混合的奢靡氣味嗆得她喉嚨發(fā)緊。
她想起前世無意中瞥見的、藏在顧宴辭書房最深處那本燙金日記本里,被淚水暈染開的字句:
“每一次,看她挽著那些干凈的少年,笑得像擁有了全世界……我都想把那虛假的陽光,一片片撕碎,踩進(jìn)泥里?!?/p>
“可我最終什么都沒做。我看著她,也學(xué)著去喜歡那些……她喜歡的模樣。因?yàn)槟切θ?,是她想要的?!?/p>
“哪怕那笑容,從不為我綻放?!?/p>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柔軟的絲絨扶手,留下幾個清晰的月牙印。
原來如此。原來他所謂的“學(xué)著喜歡”,竟是如此扭曲而絕望的模仿!她上輩子追逐的那些“光”,那些她自以為逃離了顧宴辭這個同類而尋找到的凈土,竟然……竟然是他親手挑選、精心包裝好,再送到她眼前的贗品!
一股混雜著荒謬、憤怒和被愚弄的寒意,從脊椎骨一路竄上頭頂。
蘇韻“唰”地一下站起身,那份報告被她揉成一團(tuán),狠狠砸向鋪著厚厚波斯地毯的地面。她需要空氣,需要離開這令人窒息的、充斥著顧宴辭無形陰影的空間!
引擎的轟鳴在午后略顯空曠的街道上顯得格外清晰。
蘇韻握著方向盤,眼神銳利地掃過街景。那家咖啡館的名字跳入眼簾——“云棲”。報告里提到過,林嶼每周三下午會在這里打工,靠畫簡單的肖像速寫賺取生活費(fèi)。
她一個利落的轉(zhuǎn)向,跑車穩(wěn)穩(wěn)停在路邊。推開車門,午后的陽光帶著暖意灑在身上,卻絲毫驅(qū)不散她心底的冷。
她踩著高跟鞋,徑直走向那間被綠植環(huán)繞、充滿文藝氣息的咖啡館。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像一幅精心裝裱的畫框。蘇韻的目光穿透玻璃,瞬間定格。
靠窗的卡座里,坐著一個男人。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裝,勾勒出寬闊的肩背線條,姿態(tài)放松而優(yōu)雅。
即使只是一個背影,那種浸入骨髓的、屬于顧宴辭的疏離與掌控感,也撲面而來。
而他對面,那個穿著簡單白t恤、洗得發(fā)白牛仔褲的男孩,正微微傾身,臉上洋溢著蘇韻無比熟悉的、純粹又帶著點(diǎn)靦腆的燦爛笑容。
陽光透過玻璃,跳躍在他蓬松柔軟的發(fā)梢和年輕光潔的臉上,整個人干凈得像一塊毫無雜質(zhì)的水晶。
林嶼。
蘇韻的腳步頓在門口,隔著玻璃,看著顧宴辭的背影。
他修長的手指隨意搭在咖啡杯沿,似乎在傾聽,姿態(tài)是前所未有的……溫和?耐心?不,更像是一個耐心的獵手,在觀察自己精心布置的誘餌是否足夠完美。
一股冰冷的怒意混雜著更深的諷刺,猛地沖上蘇韻的頭頂。
她幾乎能想象出顧宴辭此刻的眼神——那種隱藏在平靜表象下,帶著審視、評估、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嘲弄的眼神。他在“驗(yàn)貨”,在確認(rèn)這個他挑選出來的、用來填補(bǔ)她蘇韻“喜好”空缺的男孩,是否足夠“陽光”,足夠“純粹”,足夠……像一件完美的替代品。